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是儋州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当地有句老话“七月十五三十夜”,用来形容重要的日子,里面的三十夜是除夕夜,而七月十五就是中元节了。除夕夜是在世的人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全家团聚,祭祖,放炮。正因为我们视死如生,觉得故去的先人灵*依然在殿堂之上受后人的供奉,所以这个很多地方都避讳的中元节(也被叫做*节)被我们当做一年中最为隆重的节日来过,在中元节里,我们的习俗大抵有,放天灯,送寒衣,施孤,祭祖这几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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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最隆重的项目莫过于放天灯了,为什么七月十五晚上要放天灯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向上苍祈祷平安富足,二则是超度亡灵。天灯因为能往很高的地方飞,既能向上传递地上人的心愿,也能把漂泊流浪的孤*野*送走。天灯其实就是别处叫做孔明灯的,但家乡的天灯,规模之巨大,参与人数之多,样式之诡异是别处没法比的。
七月一开始,无论村子也好,镇子里也罢,自发形成的天灯筹备小组就会挨家挨户收取天灯制作费,像我们家这样即便没人在老家居住的,我爸也会按时回去交这个费用,小时候回家过节,看到有些家里没交天灯费的孩子被其他人挡在天灯的制作现场,脸上甚是可怜。收足了钱,筹备小组就开始去买纸张,一般是全开的棉纸,有的村子规模大能到张纸,有的则或几十不等。第二件重要的事情是买鞭炮烟花,小时候烟花种类还比较少,村子里的人会去买火药和各种金属末回来自己配置花炮,老家四堂伯是配花炮的高手,每年都被当神一样被各个村子请去配花炮,我没亲眼见过,但据我爸说,这是一个辛苦的工作,得小心地配方,做引子,充实,包裹。现在的青年人都懒,直接买回烟花拆了待用。
临近七月十五的一两天开始砍灰竹,每年村子里最好的一丛灰竹都是留来制作天灯的,把竹子片成合适大小的竹篾,在阴凉处晾干。七月十三,制作天灯便开始了,我曾在小学时候全程围观过一次。制作天灯是一个神圣的过程,这个过程中的任何一点纰漏都会导致放天灯的失败,所以现场是极其紧张的。熬制浆糊,自己用米浆熬出来的浆糊不容易开裂。按设计一张张把棉纸粘牢,还要用各种纸条把纸缝粘合。最后是用竹篾编出一个既结实又有弹性的大框,把黏成一个大桶装的纸和这个大框紧紧粘连。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天黑,祈祷不刮风,不下雨了。
在男人们制作天灯的时候,女人们在家里忙着做发糕,这是七月十五必需的食物。我妈是做发糕的好手,把一份面粉、一份水和半份糖混合均匀加少量酵母放置发酵,待大锅里的水烧开,把整盘面糊放进去蒸,蒸熟的发糕颜色发*,松软香甜。这是七月十五当天上供必需的东西,在那之前不允许破坏掉整盘发糕的圆形,所以妈妈每次都额外再蒸一个小的让我和哥哥提前吃掉。
七月十五常见的吃食还有面皮(和广东的河粉比较像),地瓜粉(用地瓜粉加矾混合成糊状,从一个漏斗漏到滚开的水中形成条状,和东北的红薯粉类似)还有米烂(舂捣泡水隔夜放置的米至米糊,蒸半熟,再漏到开水中,类似桂林米线),这些都是看各家主妇的本事了。做完这些粉,炒上些酸菜、酸笋、肉末、豆芽、豆角伴着,浇上一勺蒜头油,真是香气逼人。七月十五的时候当地的稻花鸭正好长出硬羽,这样的鸭,味道鲜嫩而不腻,肉质嫩滑而不柴,用来白切是最好不过了,蘸酱油和白醋还有葱姜混合的调料,是鲜得人停不下嘴啊。不过正经摆上供桌的还得是鸡、鱼、猪肉三样,七月十五天气尚热,我家通常就是白切一只鸡,一只稻花鸭,随便用猪肉片炒时蔬,干红鱼煮粉丝汤加上蒸好的那一整盘发糕上供。上供和除夕夜一样,全家都得在最长的人带领下排列好拜拜,上香。但和除夕不同的是,七月十五需要给祖先送寒衣。因为七月十五立秋已过,寒冬将至,九泉之下的祖宗也需要添置冬衣,后人就得把这些烧了送下去。正常的送寒衣就是烧一些被我们卷成桶状的画纸,那是所谓的布匹,烧了让祖先自己裁衣服穿。我们小孩子七月十五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围观做天灯,而是卷花纸和叠元宝。有些花纸特别薄特别软,卷起来容易就折了,需要小心翼翼一点点完成,卷好后用一个红纸框围起来,放到一旁。元宝是用烧给祖宗的*纸叠的,方方正正的一小张,先卷成个桶,再用手把两头的纸往里面一窝,形成一个两头尖,中间圆的纸元宝。再就是印钱币,用模具往*白两种纸上敲出一个个外圆中方的印记,是为钱币也。这些年,连我爸这样的老传统都开始使用买来的假银元和假钱币了,不过烧起来有一股塑料的味道,我倒还是喜欢小时候手工做的这些东西,可是我和哥哥都不在家帮忙,父亲也忙不过来吧。
如果当年家里有新过世的人,这个就叫做“施衣”。给刚过世的长辈烧各种人世间的物件,电视机、空调、电脑、汽车、床,以及他生前喜欢的一切,麻将、烟筒等等。年春,我爷爷过世了,那年的七月十五,我赶回家,同父亲一起给爷爷准备“施衣”的一切,原本我们计划亲手给爷爷做出这些东西,我俩在老家的杨桃树下粘,粘出爷爷生前最喜欢躺的躺椅,他的电视机,他的帽子,大衣……结果亲戚朋友送来大批量从市场采购的物件,把我俩勤苦黏的都压在底下了。
上完供,就等待夜幕降临,这一天中最精彩的即将上映。夜风一起,家家户户就开始往门口挂香球,一般是插在青橙子上的一把香,同时也会在大街上烧一些纸钱,这就是“施孤”,给那些客死他乡,流浪在外的孤*野*一顿香火,让它们吃饱了,好乘着天灯找到回家的路,好超度,不再盘旋在本地不肯离去,滋扰人世。
一切妥当,一群吃饱喝足光了膀子的年轻人就会呼啦把做好的天灯扛出来,负责火药的人把编串好的各种鞭炮,花炮挂到天灯底部的框架上。早有人在空旷的地方燃起一堆熊熊的大火,所有的人都围拢在那周围,四面八方赶来围观的人也把这个小镇围得水泄不通。有些村子耐不住寂寞,早早的就放飞他们的天灯,在远处的天空能看到一个*澄澄的天灯拖着一把正在鸣放的爆竹和烟花朝黑暗的天空冲去。有的太远,待我们发现的时候鞭炮只剩下零星的一点点了。此时,我们这里的一切工作也准备就绪,负责人一声令下,年轻人开始扛着天灯往火堆上靠,举起天灯,让它整个罩在火堆上。热气慢慢充满这个巨型的天灯,一点点鼓起,直到成为一个硬挺挺的筒形。主要负责人,拿了一瓶汽油,浇到一大团棉花上,这就是天灯持续飞翔的马力。在那个鼓起的天灯底部中间已经为这团油棉花腾出位置,负责人钻进去,放好油棉花,冲出来。群众开始朝四处散去,只听一声令下,点燃烟花的引子,所有人撒手往四处狂跑。巨大的天灯直冲冲就往上跑,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鞭炮和烟花就在头顶上炸开,一边炸开一边往上冲。大约半小时后,天灯就成为一个远远的亮点,偶尔还能蹦出一两个烟花,洒下一长串的闪光。这是异常顺利的情况,很多时候因为风向,因为放天灯的人经验不足,天灯没升上去就破掉,掉下来。前年我在老家给爷爷“施衣”,围观了村子的天灯,结果天灯刚升起就歪了,顶立刻被烧破,一大堆烟花爆竹立刻炸开。当时我还在附近,我爸赶紧喊,快跑,我撒腿就跑,跑到一半抬头开,妈呀,那个大火球直愣愣朝我冲过来。立马改个方向,冲进旁边的林子里,林子里长满了刺竹和土牛膝,我还穿着短裤,刮得我火辣辣的。但一看,逃离那个火球了。这个失败的天灯不一会儿就落到了附近的水里,所有人从林子里钻出来都叫苦不迭,如我这般刮伤的,还有跌倒的,小孩找不到家人哭闹的。我爸也在跑的时候把手机弄丢了……看天灯,最好就是坐在一处四周空旷的高台上,离现场远远的。看四面灯起灯灭,到半夜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和这些已经很遥远的天灯混在一起,认不出哪个是哪个了。而那些失败的天灯隔天还得再制出一个新的,原地再放,要不然当年厄运会降临。
不过这些年,外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放天灯逐渐有变成表演性质的活动,天灯也越做越大,花炮约捆越多,或许那些放天灯的年轻人中,没有几个人再能说出放天灯的最初意义了吧。和蔚县的打树花一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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