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长江悦读第58期
余光中：万圣节
编者按：万圣节是西方的节日，较之中国的中元节，氛围大有不同。万圣节很有西方解构一切的恶趣味，无论是扮成*怪还是“Trickortreat”都有一种以*怪的身份无拘无束地给世界添点小乱的小心思；中国人对于*怪之说则敬畏得多，因此中元节大多寂静冷清，面目可憎。如果当真要刨根问底说中国人有没有这样的娱乐精神？倒也不是没有。《搜神记》里有一则《宋定伯捉*》的故事，故事里的宋定伯骗*说自己也是*，摸清了对方的弱点后，将*化为一只羊，最后“定伯卖*,得钱千五百文”让人哑然失笑。文中的*不仅不可怖反倒天真烂漫，相较之下人的面目反倒模糊起来。
关于*怪与人的论题似乎也更符合一种抽象的构想，大概是一切抽象派诗歌与画作共同的主题，余光中的诗集《万圣节》即是在做一抽象派的尝试，下文即是选取其《万圣节》诗集中的一篇以及部分诗集序言，以一种诗意的喧嚣带各位感受万圣节前夜的欢愉。我们总是先知道*怪，然后才了解死亡，大约因为这样万圣节才值得庆贺。
▌万圣节
自十月的*昏回来，走索于
低音大提琴的弦上
一步一声，踩出不祥的回响
暮色惊醒了，从南瓜田里
昂首窥我
嘎声而笑的女巫们
（许多三角形组成的噪音）
飞去廊上的南瓜灯里开晚会
扫我的鼻尖以小帚的尾巴
新收割过的干草地上
僵立着禾堆的三K*
幽灵群绕他们跳死亡之舞
磷质的胫骨击起暗蓝的火花
此刻此刻擦擦
此刻此刻擦擦
——擦擦
——擦擦
月轮升起，一声铜铙的巨响
然后是死寂，孕着不安，然后
是许多短音符的溃逃
沿着竖琴的滑梯
余光中
二月二十六日夜
注：十月三十一日为万圣节之前夕（Halloween），英美民间旧俗皆以是夕为*巫狂舞之夜，家家门首皆置大南瓜，中空有洞，望之如人面。第三段末四行系拟声，宜急读。
▌诗集序言（节选）
一九五八年的晚秋，作者去美国爱奥华州立大学研究英美诗与现代艺术，为期一年。爱奥华（Iowa）是印第安人给取的名字，意为“美丽的土地”，在美国中西部素有“玉蜀黍州”及“面包篮”的雅号，可以说是农业美国的象征。作者旅美的大部分时间，消磨于此，而收集在此的三十三首作品亦皆作者在那片“美丽的土地”上怀念一“美丽的岛屿”的一点纪念。集以《万圣节》，而不以“芝加哥”为名，盖因此。事实上，Halloween是万圣节之前夕，而不是万圣节，可是“万圣节之前夕”一名太不浑成，遂仍用《万圣节》。
这些作品自然都是“现代诗”。可是所谓现代诗，似乎有两种解释：其一是广泛的，指富有现代精神的一切作品；其一是比较狭义的，指合乎现代主义之理论的作品。这里的作品应该属于第一类。现代诗在今日的中国，正如抽象画一样，仍是一个令绅士淑女们头痛，令学者们怀疑的“问题艺术”。在美国，尽管流行的大杂志上仍精彩刊登补白性的陈腔滥调，尽管一九五九年夏天，“大众诗人”盖斯特（EdgarAlbertGuest，-）逝世时，各报大发消息，且说明其作品如何受读者欢迎，尽管芝加哥的《诗月刊》需要邀请麦克里希去朗诵他的作品，并拍卖海明威的书信来挽救经济的危机，现代诗确已受到美国文艺界普遍的尊敬与爱好。可是文学与艺术有其连环性。现代诗并非美国文艺花园中的唯一奇葩。
美国人欣赏现代诗，同时也欣赏现代画与现代音乐。他们欣赏托马斯（DylanThomas），购买数以万计的汤默斯诵诗录音片，可是他们更喜爱毕加索的画和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喜欢文艺的美国大学生，谁没有几张毕加索的翻版画和斯特拉文斯基的唱片？文艺有其连环性，现代文艺尤其如此。在今日中国，一般大学生对印象派的画和印象派的音乐尚且未能十分接受时，现代诗、现代诗所蕴含的精神，是很难早熟于先的。
《万圣节》中大部分的作品，如果读者能自立体派甚至抽象派的观点去读，将比较容易把握它们的精神。可是这些作品是诗，不是画；它们是一位诗人尝试以画家的敏感，而非以画家的手，写成的诗，与所谓“图画诗”并非表亲。全部抽象可能使诗与现实脱节，全部具体可能使诗落入自然主义。如果《万圣节》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如果它有什么权利让铅字在白纸上留点足迹，那便是这种抽象与具体之手法的交织了。
▌走近大师
余光中
当代台湾诗人与散文家，祖籍福建永春，年出生于南京，年进入厦门大学外文系时开始发表新诗，年5月到达台湾入台大外文系，毕业后进入*界。退役后进修硕士学位，并从事编辑与教学工作。其人“左手为诗，右手为文”，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白玉苦瓜》(),散文集《左手的缪思》()等各十余部，另外还有评论集《掌上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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