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唐代是继汉代以后政治、经济、文化均取得杰出成就的鼎盛时期。”国力的强盛和社会的稳定为文化的繁荣发展创造了机会,物质资料的丰富为人们的精神文明追求提供了保障,因此传统节日在唐代获得了长久的繁荣,节日民俗活动表现出独特的大唐气象。
文人们借助唐传奇这一文学形式,加以丰富奇特的想象,在作品中对唐代的节日民俗进行了生动形象的记录,不仅展示了传统节日民俗在唐代的新面貌,而且利用节日民俗的独特性,充分发挥其在小说故事建构等方面的文学功能。
唐传奇对唐代节日民俗的整体观照
唐代社会安定富庶,苛捐杂税的减少为农业的发达创造了条件,尤其初盛唐时期,“天下大理,河清海晏,物殷俗阜,……财宝山积,不可胜计。四方丰稔,百姓乐业。”在此社会背景下,唐代的节日民俗经过唐人的继承与创造,成为了民众生活中绚丽多彩的一部分。
一、小说对唐代传统节日民俗的书写
唐代对传统节日的继承,不仅仅是节日的名称,也包括节日的庆祝时间、节俗活动以及与节日有关的传说故事等。唐传奇中描写的唐代元日、上巳、端午、七夕、重阳、冬至和岁除等节日,在晋代周处的《风土记》以及南朝宗懔所著《荆楚岁时记》中就已经有了较为详细的记载。
上巳节俗,祓禊之礼古已有之。《后汉书》记录了先秦时郑国于上巳节在水边招魂续魄去除不祥的习俗,此时的上巳节俗带有浓厚的巫术色彩。汉代上巳节俗仍以祓禊为主,但开始以一种娱乐的姿态出现。魏晋时期,上巳节正式被纳入节俗体系并将时间固定为三月三日。
唐代上巳节在节日时间与节俗皆承袭前代,在这个充满自信的时代,上巳节迎来了鼎盛时期,成为了普天同庆的重大节日,节日的娱乐功能更加凸显。对于皇家而言,三月三日皇帝宴饮群臣,举行盛大聚会。
唐传奇中对于上巳节俗的描写一方面突出了唐代上巳节的娱乐色彩,如《李捎云》一篇,主人公李捎云生性轻率,好纵酒聚饮,因与妻子同时梦见自己将遭遇大厄而诵经斋戒,三年之后梦未应验,自认大厄已过,于是恢复往日本性。
另一方面,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上巳日水边祓禊的民俗,小说中发生在上巳日的故事,地点及背景大多在水边。如《华州参军》一篇,柳参军与崔氏相遇的地点就设定在曲江边。罢官于长安闲游的柳参军在上巳日漫步曲江,遇见了容色绝代的崔氏,二人因此展开了一段曲折浪漫、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端午节在我国古代很早就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节日民俗活动,唐代自然也不例外,端午节习俗在唐人那里得到了继承和发扬。在唐代,系续命缕、赠织物、包粽子、采艾禳灾、竞渡等仍是端午节的普遍活动。
唐传奇对端午节这一传统节日相关习俗的描写主要以写实为主,兼有故事性的延展。如《赵州参军妻》《贺兰进明》两篇都描写了唐代端午节系续命缕的习俗,前者在小说开头就交代了赵州卢参军之妻于端午日去往街市,准备为舅姑买续命物,既而暴卒以及苏醒后的一系列故事,因此对端午节系续命物这一习俗在整篇故事中起到了引领故事发展的作用。
除此之外,唐代冬至、腊日、除夕等节日在唐传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描写,小说作者同样是将传统节日民俗的描写与故事的构建进行了完美的结合。如《卢顼》《吕群》两篇,都将冬至习俗的描写与鬼怪的塑造结合起来,虚构了冬至背景下治鬼驱邪的故事。
二、小说对唐代新变节日及民俗的书写
唐代节日民俗的另一方面,即唐人对节日的创新在唐传奇中亦得到了记录,创新之处首先表现在新节日在唐代的确立,如中和节、皇帝诞日、清明节等在唐代成为了官方钦定的节日。
其次体现为对传统节日习俗内涵的新解释和新的民俗活动的增加。如唐代上元赏灯习俗的出现,寒食扫墓习俗被列入官方律法,中元节各类游艺活动的出现,以及唐代中秋玩月之风的兴盛,小说作者对此在作品中皆有展示。
就传统节日中出现新习俗而言,在唐代众多节日中则非常普遍,如上元燃灯、寒食扫墓、中秋玩月等,这些习俗与唐代新兴节日在唐传奇中的出现往往与独特的故事情节和人物联系在一起。
上元燃灯习俗。上元设灯虽在隋代开始出现,但上元燃灯作为民俗开始盛行并发展固定则是在唐代。《开元明皇幸广陵》篇中对唐代上元灯会的繁华进行了细腻的描写,唐明皇于正月十五欲去往广陵观灯,而倏忽之间到达广陵,靠的是叶仙师施法架桥,才使得唐明皇一行人欣赏到了“月色如昼,街陌绳直,寺观陈设之盛,灯火之光,照灼台殿。”的繁华场面。
三、小说对唐代节日民俗时代特征的展示
节日发展至唐代,最明显的特征即娱乐色彩的增强,节日民俗逐渐从禁忌迷信的观念中超脱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节日狂欢娱乐的追求。唐代节日民俗向娱乐性转变这一点在众多学者的著作中都成为被认可的事实。
唐代节日民俗娱乐色彩的增强,体现在唐人行动上对节日寻欢作乐的追求,唐代节日往往是全民参与、举国同庆,节日民俗活动往往追求盛大热闹的场面,充斥着宴饮游乐的狂欢。不论是下层百姓还是上层贵族,亦或妇女士人,都会参与到节日的狂欢中来,节日也成为了人们宴聚吟赏的契机。
唐传奇中对唐代节日娱乐色彩的展示主要表现在对节日游艺竞技活动的描绘,以及唐代节日出游宴聚风尚的描写。关于唐代节日游艺竞技习俗的描写主要包括寒食、清明斗鸡、寒食蹴鞠、端午竞渡以及在众多节日中都出现的百戏表演,这些节日民俗成为了节日娱乐色彩增强的直观体现。
唐传奇中也有不少以唐代节日出游为背景叙写的生动感人的故事,《崔护》一篇,主人公崔护正是由于清明节出游,才得以与城南村庄一户人家的女儿开启一段浪漫感人的爱情故事。《崔书生》同样因为清明节出行,有了与女鬼的短暂相欢。
唐传奇中节日民俗的文学功能
唐传奇中丰富多彩的节日民俗描写,不仅在小说中描绘出一幅绚丽多彩的民俗画卷,而且作为小说内容的一部分,民俗场景为小说中的人物提供了接触和展示的机会,从而有了依附于不同人物和情节的诸多主题各异、内容丰富、特色鲜明的故事。
一、节日民俗与小说人物塑造
(一)借助节日民俗,表现主人公的特异才能
上元燃灯、寒食拜扫以及中秋玩月等习俗自唐代开始不断发展固定,唐传奇中将此类民俗的描写与宣扬佛道二教的思想结合起来,在刻画人物时,将人物定位在特定的节日背景当中,通过虚构节日民俗背景下主人公的某种高超技艺和才能,以此来宣扬道教方术,或突出主人公异于常人的天赋,渲染小说的传奇色彩。
除借助节日民俗对道士形象的宣传外,唐传奇中也有通过节日民俗的引入来表现主人公的突出才能。如《苏无名》一篇,小说大略云:武则天赐予太平公主的宝物被盗,于是层层下令,三日之内破案。
令至吏卒游徼,只有一日期限,游徼正苦于无无计可施,恰逢湖州别驾苏无名至县,苏无名破案远近闻名,游徼告知于县官,经县官上报,苏无名得武后召见,武后听过苏无名的分析,下令放宽期限,交由苏无名查办,而苏无名最终不负众望抓获了盗走宝物的胡人。
(二)借节日民俗刻画人物,表达作者的批判态度
唐传奇中节日习俗与小说人物的另一关系体现在作者借助故事人物在节日民俗当中的行为表现,来寄寓自己对现实中某种人群或者现象的批判,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创作态度和意图。
沈既济创作的唐传奇名篇《任氏传》,是唐传奇创作进入成熟期的标志,不论从故事的勾勒还是人物的塑造,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作者在《任氏传》中塑造的韦崟形象极具典型意义。
韦崟风流成性、始乱终弃的形象在作者的笔下展示得淋漓尽致,沈既济以韦崟寒食出游为背景,以遇见宠奴并设法得到为推动故事发展的主线,塑造了韦崟这样一个不顾人伦道义的风流公子形象,作者对韦崟形象的刻画,正如小说结尾所言,是出于对像郑六、韦崟等这类人“徒悦其色而不徵其情性”的深刻批判。
二、节日民俗与小说情节发展
唐传奇中节日民俗在小说中的文学功能还表现在节日民俗与故事情节发展之间的关系,民俗背景往往成为接续情节发展或使故事情节合理化的关键。
上巳祓禊,是一项在水边进行的节日民俗。《后汉书·礼仪志》云:“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为大洁。洁者,言阳气布畅,万物讫出,始洁之矣。”吴自牧《梦粱录》亦云:“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觞故事,起于晋时。唐朝赐宴曲水,倾都禊饮踏青,亦是此意。”
可见唐代继承旧俗,上巳水边祓禊游乐成为固定的习俗。唐传奇中以上巳节日民俗为背景构建故事情节的篇目不少,这类故事的相似点在于都以上巳水边“偶合”之风为背景来叙写情节,并推动故事发展。
上巳水边祓禊之俗自形成至发展的过程中,在保留祓禊求洁、祛除不祥这一民俗信仰的基础上,逐渐成为男女相聚水边踏青玩乐的契机,而这就为男女之间爱情故事的产生制造了机会,也成为唐传奇节日民俗描写中故事建构的主要手段。
节日民俗在唐传奇中的文学功能还表现在民俗往往成为串联故事情节的基础,或民俗背景是故事发生的起因。百戏作为一种游艺活动在唐代发展到了顶峰,唐代中元节寺庙设百戏已成为普遍习俗,《崔炜》一篇,则是借助中元节观百戏习俗构建叙事的典型。
《崔炜》篇整体构思与民间神灵崇拜紧密联系,小说作者巧妙地以中元节佛寺观百戏为契机,设置人物出场,串联故事情节,将神灵崇拜观念贯穿始终却不显繁琐,充分发挥了节日民俗在小说中的叙事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