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孩子,小时候都喜欢看动画片《多啦A梦》,更做梦都想自己的口袋也能掏出任意门、时光机、竹蜻蜓一样的宝贝来,然后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然而,盼着,想着,梦着,可能连渴望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英雄钢笔,一双白得耀眼的板鞋,都难以实现。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太穷,物资匮乏。对于生长在农村的孩子,一两个月能吃得上一回肉便是很开心的打牙祭,要是能穿上一件新衣服,那可是过年才有的喜事,童年的玩乐莫过于玩过家家、抓石子、跳格子、在草丛堆里捉迷藏……这类简单原生的游戏,还有就是在停电的夏夜里,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把小凳、凉椅搬到地坝上,摇着蒲扇,一边歇凉,一边聊天,这时,我们最喜欢的事就是缠着大人们讲故事,听他们讲小时候的事情,听得最多的还是最年长的我的婆婆讲的过去的事情。
年少无知,当时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呀,也想不明白婆婆他们从小到大怎么都是艰苦?直到长大,慢慢了解,学了知识,懂了道理,才真正意识到:婆婆那个年代,苦不堪言,却人定胜天。
婆婆出生在年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那一年,伟大革命领袖孙中山逝世,震惊中外的五卅运动也发生在同年,婆婆也就是在那个时局背景下出生的农家孩子,后来若不是我跟她翻阅以前的日历,她早已不记得自己新历生日原来是9月2日。
婆婆是家里的排行老大,她下面有两个弟弟。婆婆没有上过学,很小的时候就帮着大人做家务、干农活、照顾两个弟弟。婆婆是19岁嫁给爷爷的,养育了三儿一女。大伯在十七岁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跟着村里人一起到山上去挖煤,不幸遇到塌方,被夺走了年轻的生命。当时,婆婆带着只有不到六个月大的幺爸,听到这个噩耗,悲痛不已,愧疚万分。而后,祸不单行,不久,爷爷因为腿长疔疮走黄也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我无法想象那时只有30岁出头的婆婆是怎么挺过来,熬过去的,我只知道婆婆独自拉扯大我爸、姑姑和幺爸相依为命,至今没有改嫁。
婆婆常常忆苦思甜,难过地对我们说:你爸从小命苦,年纪轻轻就驼了背,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挑煤担粮给压弯的,我们这个家,都是他在扛啊!那些年,我打光脚、穿补疤衣服,吃过黄泥巴,树根野菜是家常便饭,给人做衣服、做草鞋,集体挣工分……孤儿寡母经常受人欺负,幸好有你们的两个舅公一直在帮助我们。你们要记住:一定要知恩图报啊!那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两个字:苦啊!
中元节之前,我们每年都会为婆婆过生日,请上她的两个兄弟和子孙后辈,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婆婆今年95岁,鲐背之年,虽然她头痛、膝盖痛的老毛病每天都伴随着她,但是她依然精神抖擞,胃口很好。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提着糖果鸡蛋送给婆婆,婆婆总是推辞着说:谁叫你们又提这么多东西过来?你们都分些走,自己留着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不要再给我提这么多来了!然后,每年她都会把自己的养老金让我爸爸取出来,平分给大家,说:国家好哇!现在的社会政策太好了!我现在吃穿用都不用花钱,就把这些钱都分给你们,拿去给孩子些买学习用具,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好好教孩子们,让他们长大了,个个有出息,不要像我们那个时候那样苦。接着,我们从大到小或从小到大地一个接一个地给婆婆跪拜,并送上祝福,婆婆高兴地合不拢嘴,总是摸着我们的头,边说:可以了,可以了,不用拜。然后感慨:现在世道这么好,我也还想再多活些年,身体好好的,为你们攒福。
豁达坚强的婆婆,生活在那灾荒年代,大伯英年早逝,爷爷随后仙逝,她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她一生孤苦,不曾改嫁,自立自强,到如今儿孙满堂,日子越来越好,她该享福了!
曾有人多次问婆婆:老人家,您身体这么硬朗,有什么长寿秘诀?婆婆回答得很干脆:哪有啥长寿秘诀!只不过是什么都吃,吃得吃不得的都吃过,就啥子苦都能吃了!一个人啥也不怕,死神就自然不敢收你!
农村有一种常见的草,叫做革命草,它的生命力极强,就像革命的火生生不息。我的婆婆,她的一生,有如此草,也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