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任宁宁想去牵康豪的手,被康豪拒绝了。她不敢再说什么,怕火上浇油,只好默默跟在康豪身边走。尽管康豪是沉默的,但任宁宁还是感到了康豪的愤怒在他的体内炽烈地燃烧着。
沉默越长越可怕,漫长的沉默并没有给康豪带来渐趋平静。任宁宁可以感觉到康豪体内的愤怒在沉默中蓄积,不断地蓄积。她怕再这样下去康豪会变成一座注定喷发的活火山,于是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想扯住康豪,想用自己的温情打断他的愤怒,想把他的情绪转向平和。
但是在她的手触到康豪手的那一瞬间,康豪像触了电似的缩回了他的手。有一股刺痛从任宁宁的指尖传向她的心,她听到自己心裂开的声音,不是坚硬的脆响,而是揉碎。她看到了本已被命运连接的自己与康豪正被撕裂,那裂痕在自己与康豪之间渐渐扩张,扩张成一道喷射着岩浆岩的鸿沟。
任宁宁还没来得及缓过这心碎,康豪突然奔跑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奋力奔跑。他感到只有用自己的身体劈开风,劈开这路上的行人,杀出一条路来,他才能感到不那么窝火。他急需一点痛快,必须宣泄掉被挤压压扁的情绪,否则他会暴发,他不知道自己再这么窝火下去会干出什么来。
他觉得自己就快憋死了,他好想狂喊,可残留的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大街,是不容许他呐喊的地方。有些丧气地他低下头,却看到自己被扯破的衣衫,这耻辱让他内心的火山终于喷发而出,他伸出手抓扯自己的衣服,将本已破烂的衣衫彻底撕碎,让它们从自己的身体上滑落,被初秋的晚风吹得四散飞去。
但这仍不足以缓解他的窝火,他闭上眼,他现在看到谁都是恨的,如果他张开眼,看到身边路过的行人就会想抓过来暴打一顿。但是他知道,这是这座文明的城市所不允许的,而况他也自知并没有暴揍别人的把握。与其反过来让别人暴揍更加丢人现眼,不若闭起眼,眼不见为净。
康豪的脑内现在充塞着刀枪剑戟各种冲杀,纷繁暴力打斗的场面,血腥极了。突然,康豪睁开眼冲入旁边的一家超市,他要去买把刀。
眼前不见了康豪,令任宁宁内心万分焦急,她担心康豪这么样个状态会跑去哪里,干些什么。她想要联络康豪,给予他劝慰,但康豪不接听她的电话。
任宁宁独自一个人满大街疯狂地寻找康豪,可始终毫无所获。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身体与心灵的痛苦与消耗终于折磨得任宁宁疲惫不堪,使得她不得不先回到出租屋去歇息一下。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想想康豪才在夜晚离家出走过,想想才刚向康豪说过,如果他再丢弃自己,自己也将会丢弃他,永远的。任宁宁不知该怎么办,此刻的她确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就这么丢弃康豪,永远的,自己是做不到的,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希望康豪回来,现在就回来,和自己一同面对所遭遇的生活。无论是怎样的生活,有康豪撑着,自己就有勇气面对,可是康豪又跑掉了,再次抛下了自己。
这样的人还值得自己再相信吗,任宁宁想,恐怕已不值得,可是除了康豪,这世上也再没有别人可供自己选择。自己现在的选项只有两个,要么想办法找回康豪,要么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世界,上帝并没有给自己第三个选项。
唉!任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再去找康豪,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不过自己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空等。
可是等任宁宁出到街上,她才发现时间实在已经太晚了,晚到街上的店铺全部关了门。没有行人的街道显得那么空旷,昏暗的街灯更是映衬得街道阴森渗人。这让她想起火车站旁漆黑的小巷与碧水河边昏暗的空旷,她害怕,她不敢独自走在这样的街上去寻找康豪,只得退缩回出租屋里去。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起中元节故事中的女人,任宁宁也觉得自己不敢一个人在这屋里待着。可是不在这里待着又能去哪里呢,夜已深了。她想起福福来,想怀抱着它陪伴自己,自己能好过一点儿。可是任宁宁在小小的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都没能找到自己的猫,不知道它溜达到哪里去了,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没奈何她只得抓过手机,继续不断地给康豪打电话和发信息,希望康豪可以回应自己。即使他不回应,这样不断联络着康豪,也让任宁宁感觉康豪还没跟自己断了联系,仍旧在陪伴着自己,多多少少。
时间到了后半夜两点多钟,任宁宁已经困得快撑不住要睡着了,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已经快睡过去的任宁宁精神一振,赶紧抓起掉在床上的电话来听。就听见电话里有一个大嗓门在说。
“不能再这样!不能再这样啦!”
任宁宁听得出这不是康豪的声音,连忙去看了看自己接听的电话号码,号码的确是康豪的,奇怪了,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用康豪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
“你是谁?”任宁宁担心地问,她怕康豪是不是被这人抢劫了。
“哈哈哈哈!”那人在电话那头狂笑。“你听不出我了吗?我是你邻居呀!”
“我邻居?”说实话,任宁宁对自己的邻居并没有在意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邻居都是谁。
“真不记得我啦!我们一起看过中元节烧纸的!聊过你楼上的女尸啊!”那声音一直狂笑着,似乎异常开心地说。
“我男朋友的电话为什么在你手里?”狂笑的声音令任宁宁汗毛直竖,神经紧张地,她问电话那头的人。
“为什么?唉,你电话为什么在我手里呀?”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在向谁询问,但任宁宁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不能判断那人是不是康豪,或者康豪是否安好。
“你是个不祥的人!沾到你的人都会走背运的!”手机那头的声音突然又这么冲着手机说。
“你神经病!你快把电话交给我男朋友!我要跟我男朋友说话!”任宁宁又气又怕地说。
“你老婆要跟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又在问谁,但任宁宁依旧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能再这样下去啦!不能再这样下去啦!”手机那头的声音突然又冲手机这么说。
“我男朋友现在在哪儿?你们在哪儿?你们到底在哪儿?”任宁宁害怕又焦急地朝手机喊起来。
“我们在吃猫肉!你要不要一起来!啤酒加猫肉,爽!哈哈哈……”电话那头的人仿佛是个疯子,狂笑着停不下来。
“你快点让我男朋友接电话,不然我报警啦!”任宁宁越发焦急与害怕了。
“唉,你老婆让你接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又在问谁,然后不再有然后,电话戛然而止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