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中叶开始,大圣慈寺香火鼎盛、僧侣众多。晚唐诗人张宾曾在大慈寺借景抒情题过一首颇有名气的诗《夏日题老将林亭》:“百战功成翻爱静,侯门渐欲似仙家。墙头细雨垂纤草,水面回风骤落花。井放辘轳闲浸酒,花开鹦鹉报煎茶。几人图在凌烟阁,曾不交锋向寒沙。”勾勒出墙头细草、水面落花以及浸酒、煎茶等生活画面,足见当时大慈寺的闲情怡趣及风光美景。
明人曹学佺《蜀中名胜记》描述说,到宋明时期,大慈寺香火仍然还非常旺盛,附近街区也相当繁华,遇有庙会、节日更是分外热闹。大慈寺附近商业繁荣,寺前形成季节性市场,如夜市、灯市、花市、蚕市、药市、麻市、七宝市(七宝市虽然来自佛教,但在成都应与后蜀帝王孟昶有关)等。白天的市场延续到晚上,也照样人头攒动。成都夜市的习俗,一直沿袭到近现代。
关于大慈寺的遗闻车载斗量,这里讲一个真实故事——
风送
风送花香。风送初凉。风送落叶。风,也可以送来阵阵鹤唳。
风送幽*。风,也可以送来抓不住的爱情。
前蜀时期的成都大圣慈寺,银杏崛立。儒者侯继图,出身书香门第,仰天俯地,却是稀松平庸。中秋节这天,侯继图独游大慈寺,欲赋新辞强说愁,挺身于大慈寺高楼凭栏观景。一阵风起,送来一片巴掌大的木叶,飘到了他的脚下。叶上有诗:“拭翠敛蛾眉,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成相思字。此字为书石,此字不书纸。书在桐叶上,愿逐秋风起。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
大圣慈寺大小96院,雪景楼是观赏季节里的登临远眺之地。说不定侯继图就是在此酒酣耳热,目迷五色。
银杏叶小,梧桐叶脆,桑叶太弱,桤木叶不着墨。剑南节度使段文昌之子段成式在成都生活过,其《酉阳杂俎》“广动植物之三”中有记载说,“贝多树出摩伽陀国,长六七丈,经冬不凋。此树有三种,……西域经书,用此三种皮叶。”说不定,题诗的“木叶”即是此物。题诗有点长,情丝比叶脉更清晰。字体清秀,寓意浓厚。
历史上的幽怨之诗,一般是顺着宫墙御河而漂,那才是怨女们发表情诗的主要渠道,民间的浩渺野水不易负载这样的猩红之物。流水有情与无情,全在拾取之人的命定。
侯继图十分珍爱,把树叶带回家珍藏。
五六年之后,侯继图与成都一大家闺秀任氏结为夫妻。任氏容貌娇好,且通诗文。侯继图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官,常有罩不住的慌乱。一次,任氏偶然发现了侯继图收藏的那片桐叶题诗,万分惊讶,这正是她几年前游大慈寺所题,随手放飞。落叶因为文字的加持而骤然抬升,风送渺冥,等于目送飞鸿。
任氏问侯继图,这片桐叶怎会在此?侯继图承认,风送。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妻子就是这片桐叶的题诗人。自此,任氏对侯继图倾心相待。侯继图也一路青云,后来官至尚书,深得王建赏识。
蜀地写作人频频引用此典,均说出自宋代《玉溪论事》。可是我查不到这本书。查《太平广记》卷一百六十之定数十五,收录“侯继图”条,出处为五代时蜀国佚名者(有人认为作者是前蜀的金利用)之作《玉溪编事》。后来徐渭采用这个故事编为《四声猿》里的《女状元》杂剧,遂广为人知。
“红叶题诗”历来是国粹。唐朝诗人孟启《本事诗》里早有大同小异的记载。但最早应该出自唐僖宗时江苏吴县人范摅的笔记小说《云溪友议》。可见,这则本事应为诗人孟启根据《云溪友议》改编而来。至于宋代《玉溪论事》是否是根据此的再创作,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既然落红不是无情物,作者能够把木叶从水里提到风中,予以隔空传送,这个想象自然是蜀地的想象,水平不低。
蒲含中先生曾经为大慈寺撰写一联,把侯继图的故事写入其中:
三藏建法筵,饱飱高僧满座;
侯生蒙佛泽,结缘*叶飘诗。
十几年前,我经常在大慈寺喝茶,那里有一个名气颇大的茶馆,木桌竹椅,揭盖青花盖碗一吹,耳畔万千嘈杂,一干二净。望着飘落的银杏叶,有一片刚巧在盖碗上停驻,欲飞又止。我想,那个叫侯继图的人,应该得到了司马相如的真传。
玉琴爪
宋仁宗至和三年(年)春,苏轼与苏辙跟随父亲进京应试,路过成都,兄弟俩第二次游历了大慈寺。这距离他们第一次游历大慈寺结识宝月大师惟简,仅仅过了一年。这次的时间要从容一些,他们主要是观赏壁画,特别是对极乐院里著名的佛画家卢楞伽的画作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