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有雾,林中有鸟,窗外一片秋色。
连续多日没有下雨的重庆,虽已入秋,但气温还在三十度以上。然,今晨的风多了些凉意。陡然想起,今天是中元节。
中元节,又叫七月半,*节。
小时候,常听奶奶说,*节这天,那些故去的人便会从丰都*城出来,回自己的家去看一看。所以,每年的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祭祀。这是我从小听说的*节。
在我的记忆中,每年的七月半重庆的天气都非常热。小时候,父亲农忙,这个时节,收割水稻,一家恨不得多出几个劳动力来,所以根本顾不上*节。因而,大多时候,*节的祭祀都会往后挪几天,到父亲忙完了,过世的爷爷生祭的时候,才会一起祭祀。
这些年,父亲家里也没有什么地了,所以*节的祭祀也就如期举行。
焚香、烧纸、燃烛,这是必须的。
通常来说,一大早,父亲会去市场买些肉食,然后准备好各色美味,于*昏时候在堂屋里摆上香案,案桌墙上一定书有‘天地君亲师位’字样。祭祀,其实很简单,但仪式感很重要。
每每烧纸的时候,父亲总会念叨一些从前的事。比如在父亲十三岁就过世的爷爷。爷爷喜欢喝酒,每天三顿,为了喝酒这事,奶奶总是跟他吵架。爷爷还写得一手很好的毛笔字,解放前曾在重庆的朝天门码头做账房先生。但每每说到最后,父亲又总会叹息一句,如果爷爷不那么好酒,或许还能多活些年岁。
这是一个十三岁儿子的遗憾。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也就懂了。
还有奶奶。
我是奶奶一手带到的,直到我高中毕业那年,奶奶在八十八岁高龄去世。走的时候很安祥,一大帮人围着她。她看了看众人,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想起奶奶,总会眼角湿润。一晃,奶奶也走了很多年。
其实,我们都知道,人死去之后是没有灵*的。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又希望人是有灵*的,那样,便可以让死去的人知道我们的想念和哀思。
然而,祭祀,终究还是安慰的活人的心灵。
每年*节祭祀,我都会把族谱拿出来翻一遍。泛*的纸页上记录着很多名字,哪一代,哪一年,哪些人有些什么样的故事。那是我们家族的故事,也是祖祖辈辈们的故事。
我的名字在族谱的最后一页。前面皆用毛笔书写,而我的名字是父亲用钢笔写上去的。
我们这一支,到我这里,便没有下一页了。身为女儿,若是在从前,名字都不可能留在族谱之上。也是到了父亲这一代,几位姑姑的名字才有幸写在上面,而我,便是那最后一页。
身为最后一页,父亲总归是有些遗憾的。不能再传承下去的族谱,不能再传承的家族,总是有些不言而语的伤。
厚厚的两本族谱,从明朝末年一直记录到现在,有些地方已经残缺,但又无人能进行增补。一个家族,在岁月的流逝里,就像那本残缺的族谱一样,总有些人会走散。但我相信,那些走散的人,终归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中元节,为他们点一炷香,燃一盏烛,焚几张纸钱。在冉冉升起的烟火里,我们与那些故去的亲人始终同在。
以这样祭祀的方式告诉我们的后代,他是从哪里来,应该记住些什么。故去的人纵然再也不会回来,但他们是我们的根。没有根,万物皆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