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姜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歹在飞机起飞前十分钟顺利完成登机,然而那个原本属于她的座位,已经被一个男人占了。
那男人双手搁在膝盖上,坐姿端正挺拔,戴着墨镜,正对前方,察觉到姜柠的靠近,但并不打算起身让座。
姜柠再次核对了下机票,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呼吸,俯下身礼貌询问:“请问,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那人偏了偏头,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他的语气有点不确定,但又不容人拒绝:“我的座位就在里边,你不介意跟我换一下吧?”
也就俩小时的飞行时间,坐哪还不是一样?
姜柠点头“嗯”了一声,吃力地踮脚将背包放上行李架,再越过男人修长的双腿,坐到靠近舷窗的位置。
自始至终旁边的人不为所动。
姜柠侧过脸悄悄打量他,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紧抿着唇,目视前方,从姿势到表情都说不出的不自然。
他的目光似乎越过前方定格在另外一个时空,那副墨镜成了他最好的掩护——或许他看不见也不一定。
因这无端的猜测,姜柠对他生出一丝同情。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眼眶立马涌上一股酸胀感,便再无心思打探别人的事情。
之所以差点误了航班,源于离家之前和父母的一场争论。
在前23年的人生中,姜柠从未在离家50公里以外的地方生活过,可现今,她马上要抵达公里之外的陌生城市。
——只为了一个人。
宋丽英算得上知书达礼,可为了留下女儿也到了气急败坏的地步,她坐在姜柠的行李箱上不肯放她走。
她说:“那个人要是真心对你,就会甘愿为你付出,可他甚至不愿放弃那边的工作,对你能有几分真心?”
“可是为什么非要巴巴等着别人付出呢?我爱他,我也可以为他付出!”
姜柠的反驳让宋丽英一噎,随即她哼笑一声:“你这年纪的小姑娘,懂什么叫‘爱’吗?”
姜柠没再争论,给了老妈一个颇具杀伤力的冷眼。
她自小循规蹈矩,逆来顺受地接受老妈的安排,小到吃穿用度,大到专业以及工作选择,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拿定了主意,像头八根缰绳也拉不回的倔驴。
真是女儿外向,女大不中留。
最后姜建斌挥了挥手,劝说老伴:“你就放手让她走吧,让她去撞一撞南墙,她就知道回头了。”
于是姜柠便真的拖着行李箱走了,老妈的嗔怪声离她越来越远。
“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头?万一她要真跟了那小子留在那边了呢?”
“离家那么远,要是受了欺负怎么办?我们也赶不到啊!”
“……”
或许是因为知道后头有人守候,姜柠走得头也不回。
飞机斜向上冲入云霄,耳朵里闷闷的,像堵着一团棉花,将轰鸣声隔绝开来,都说七窍相通,但也解释不了眼里倒灌而出的液体。
姜柠自然没有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他板直着僵硬的身子,喉结上下重复吞咽动作,双手紧紧扣着扶手,指甲发白。
直到飞机进入平流层,那人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下来。
突然,飞机直线往下坠去,不过几秒钟的高空失重几乎让整个机舱的乘客发出一阵惊呼。
接着,这架小型客机在强气流中颠簸起来,机长广播提示也没能安抚乘客紧张躁动的情绪。
姜柠脑海中闪现前段时间看过的电影灾难场面,脊背开始冒冷汗,她的手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攥住。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掌心冷汗黏腻,力道却不容小觑,姜柠的手有些发痛,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无奈那人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姜柠又羞又恼,拧起秀眉刚要发作,却见那人另一只手中的纸杯已经被捏得变了形,里边的液体泼洒出来,在牛仔裤上洇出一片水渍,他浓眉紧蹙,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对不起,让我握一会,一会就好。”他的声音喑哑,好不容易才从弧度僵硬的双唇中挤出一般,言辞却是恳切。
刚生出的怒火便生生压了下去,想到这人的处境,原先那一丝同情霎时漫溢开来,她想这个人大概有恐高症,还晕机,关键是他还看不见,着实可怜。
姜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安抚:“没事的,气流颠簸而已。”
她又接过他另一只手中的纸杯,放进前边的置物格,她的手任由他紧握着,手心的温度一丝一丝传递给对方,也忘了自己原先的恐惧。
“不如你跟我说说话吧,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回家还是要出远门?”
一年多的幼师生涯,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习惯,说出的话带了点对小朋友特有的诱哄意味。
自然,对方没有回应她,但他的眉头稍稍舒展,姜柠见初具成效,甚至试着用之前安抚小朋友的方法,低低哼唱了一曲儿歌。
她以一种幼稚的方式安慰眼前的陌生人,也是在安抚自己的内心,对于未来的不确定,和在高空中的惊惧渐渐消弭在歌声中。
2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厦门高崎国际机场,陆寅终于松开姜柠的手,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摘下墨镜,捏了捏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姜柠也长叹了一口气,悬在高空的心随着飞机下降落回地面,也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她再次踮起脚,吃力地想要从行李架上拽下背包。
“我来吧。”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伸手轻松地将背包取下,递给姜柠。
姜柠回头,撞进一双带着微微笑意的深邃眼眸中,她诧异地瞪大那双杏眼——这个人原来是看得见的!
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都落在对方眼里了,心里不觉生出一丝尴尬,顿时一阵面热。
“怎么了?”陆寅低头探究,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一派轻松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姜柠夺过背包低头匆匆走出机舱,自我安慰着,陌生人而已,转身汇入茫茫人海便各不相干,所以有什么好羞恼的?
她的心思马上转移到另一件烦心事上,登机前给向泽发过消息,这会打开手机并没有收到回复,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姜柠焦灼地张望,妄想在人群中见到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可是并没有。那个本该各不相干的“陌生人”却向她走来,身形高大,即便在茫茫人海中也是惹眼。
“需要我帮忙吗?”陆寅肩上只搭着一个背包,行囊简单,他笑着露出洁白牙齿,极具亲和力,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姜柠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微拧的眉心出卖了她的内心。
陆寅渐渐敛了笑,深看她一眼,突然夺过她的手机,对着她的脸解开密码,然后快速地输入一串号码,拨通了自己的电话。
他将手机放回姜柠手中,“如果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叫陆寅,我家离这不远。”
说完,他倒退着离开,冲姜柠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姜柠等到天黑才拖着行李垂头丧气地走出机场大厅,立即围上来几个男人搭讪,坐车到住宿,一条龙服务。
姜柠自然不敢上他们的车,可心里也着了慌,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料想向泽会来接机,于是她偷懒没有做攻略,这会她一头雾水。
手机还剩百分之五的电量,夜色将她包围,心头逐渐被孤身一人在陌生之地的孤独与恐慌笼罩。
就在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上的备注名字是“陆寅”,姜柠犹豫了下,摁下接听键。
在一片嘈杂的背景中,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陆寅开门见山道:“没啥事,就是想问问你找到男朋友了吗?”
“没……”姜柠的声音听起来弱弱的,毫无气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那边顿了顿,随即轻笑:“喂,不是吧,你还在机场等着呢?”
姜柠:“……”
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SUV在姜柠面前停下,车窗摇下,陆寅冲她偏了偏头:“上车。”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行李扔进后备箱。
姜柠坐在后座,双手绞着背包带,她透过后视镜观察他的眉眼,左侧眉尾处有个小小的疤,使得那张脸带上几分凌厉之感。
姜柠有些发懵,自己为什么会上了这个人的车?他们在飞机上偶遇,本质上还是陌生人,是这个人莫名给人一种可信任的感觉,还是自己警惕性太低?
她的小动作全落在陆寅眼里,他瞥了眼后视镜,一开口就打破了原先那种凌厉感:“怎么?这会才想起来,怕我是坏人?”
“没……我只是怕麻烦你。”姜柠差点咬破自己舌头,“其实你只要告诉我哪里有住宿就好,不用这样麻烦特意过来一趟的。”
陆寅扬了扬嘴角:“不麻烦。”
十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一家叫“蔚蓝”的民宿,姜柠听见前台叫陆寅“老板”,顿时明白过来,确实不麻烦,这人给自己拉生意呢。
于是姜柠松了口气,也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3
向泽说他这段时间出差不在厦门,姜柠几乎快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自得其乐地享受着度假生活。
酒店房间南面临海,她在落地窗前浴缸中泡澡就能欣赏海景,一楼餐厅的饭菜和甜点都符合她的口味,晚上变成酒吧,驻唱歌手唱的民谣也很动听。
她见到陆寅的次数不多,每次见他要么在和客人天南海北地胡侃,要么晚上一个人坐在自家酒吧,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与外表不符的散漫气场,飞机上的那个人,似乎只是披着同一张皮囊,里面装着截然不同的灵*。
但每次和姜柠打照面,他都会露出八颗白牙,主动跟她打招呼。
和阿花混熟之后,阿花跟姜柠开玩笑:“你看我们老板是不是长得帅,人又好,还会赚钱,简直万里挑一!”
阿花着实好奇,也不知自家老板哪里捡回来这么一位尊贵的客人,给她最好的海景房,平时标价都要往上,却关照只收她一天,还要对她保密。
阿花哪里见过老板做亏本生意?直觉告诉她这位客人非同一般。
姜柠不像阿花一样可以直白地夸奖自家老板,她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指了指自己左边眉尾处,答非所问:“他这里一个疤,还挺能唬人的。”
阿花顿时不乐意了,平日也没见老板对哪个客人如此热情,对方不仅领会不到,还揭人短,她急着争辩:“要不是那次海难,我们老板也不会一只眼睛失去视力,那都是为了救人……”
海难?失去视力?姜柠惊愕不已,她还想发问,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咳,陆寅不知何时站在那,背着光,轮廓鲜明冷硬,他警告地瞥了阿花一眼,不怒自威。
阿花缩了缩脖子,乖乖收了声,忙别的事情去了。
阿花说了一半的话却让姜柠耿耿于怀,她想起有次经过陆寅的房间,透过虚掩的房门分明看相框中那张蓝色的飞行员证书。
旁边还有一张照片,陆寅穿着蓝色制服,肤色比现在黑一些,他站在一架直升机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食指直指蓝天,意气风发。
飞机上他手心中冷汗黏腻的触感还清晰,那一瞬间,姜柠突然意识到陆寅对她来说,全然是个陌生人,一个充满矛盾的陌生人。
或许人们总是擅于用外在去掩饰内心,或者刻意逃避一些什么,她虽好奇,但也克制地保持距离,疲于去探究。
而她反思自己,不也正是如此?
第二天,阿花终于见姜柠出了门。
她穿了件鹅*色小香风改良旗袍,绑了个松松的丸子头,几缕碎发更衬得五官圆润精巧,温婉又不失灵动。
“好看,真好看。”阿花冲她伸出拇指,“女为悦己者容,这是要去见男朋友啊?”
姜柠冲她挤了挤眼,算是默认,然后摆了摆手,出了民宿。
阿花小心翼翼地瞄向不远处的老板,陆寅自始至终双手抱臂斜靠在吧台上,追着那道轻快的背影,压制着心里上涌的不爽情绪,脸色就显得不那么好看。
阿花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感叹:“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过来,被晾在旅馆这么多天,就算再主动,也是结局难料啊!”
陆寅慢慢站直了身子,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姜柠打车去了向泽的公司,她在附近的咖啡厅等到下班时间,果真看到向泽夹着公文包从里边出来,她对着手机前置镜头理了理头发,向他走去。
姜柠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向泽的号码:“你就猜猜我在哪!”
向泽在公司门口低头抓着头发来回踱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吗?万一我在开会会很不方便,而且,我人还在外地……”
姜柠看了眼手机,不知该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是听错了,可眼前几步之外的人分明就是向泽,连烦心时抓头发的动作也跟以前一模一样。
只是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姜柠突然笑了笑:“可是,出差也该有尽头啊。”
声音近在咫尺,跟手机听筒同步,向泽错愕地抬起头,姜柠就这样举着手机站在他面前,脸上没有愠怒或者悲伤,她只站在那平静地看着他,或许只等他一个解释。
向泽刚向前一步,手臂就被一只手缠上,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边宣示主权,一边防备地看着姜柠,质问向泽:“她是谁?”
至此已不再需要解释,如果眼前一切还不够明了,未免太自欺欺人。
姜柠坐在出租车上回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竟然没有太难过,这段时间向泽的态度已经让她有所预感,出差只不过是一个拖延的借口。
而她躲在民宿不去找他,不也是拖延着不去戳穿他的谎言、逼迫自己面对现实?这下只不过预料中的审判如期而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
4
等到达目的地,出租车计价器上显示的数额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司机趁着她发呆,不知带她绕了多远的路。
姜柠没有跟司机争论,支付了去时近三倍的车费,真切地感受到这座城市的不友好,原本沉郁的心情又蒙上一层阴霾。
她只是凭着本能向前挪动步子,远远便望见民宿门口那盏暖橘色的灯,灯下蹲着一个人影,几缕淡淡的青烟翩然而上,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陆寅随意地往地上摁灭烟头,本想站起身打招呼,无奈蹲太久腿麻,一个趔趄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差点重心不稳往前栽倒。
就见姜柠已经低头匆匆走过,陆寅揉着发麻的双腿,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晚上阿花敲响姜柠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参加他们的员工聚餐,说是老板临时起意,她是在这边住得最久的客人,可以一起参加。
姜柠无心热闹,拒绝得干脆利落。
整场聚餐陆寅心不在焉,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去敲姜柠房门,没有回应,想了想上了顶楼露台。
她似乎很喜欢露台,经常见她一个人坐在那发呆,原本是他的地盘,每次他都默默退开,不去打扰。
围栏上果然坐了个人,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双腿伸在外头晃悠,身后还横七竖八摆着几个啤酒罐,看得人一阵心悸,陆寅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人抱了下来。
“你疯了吧!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吗?!”陆寅气得全身气血直蹿脑门,“要死别死在我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姜柠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发丝凌乱,眼眶红肿:“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只是哪凉快哪呆着,坐这乘凉也碍着你了?”
她最后哽咽着指责:“你们这的人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陆寅见她这副模样,态度瞬间软了下来:“怎么就上升到地域攻击了呢?这里可是五楼,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少说也得半身不遂,这是我的地盘,到时候谁负责?”
原本一个人呆着挺好,现下有人关心,蓄积已久的眼泪便决了堤,变成串串晶莹的珠子往下掉,姜柠踢翻脚下一个酒瓶:“反正不要你负责!”
陆寅有些无措地摸了把额头,紧接着叹了口气:“不就是失个恋吗?这都是小事情!”
姜柠用力抹了把眼泪,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摇晃着身子坐到长椅上,“那什么才是大事情?海难?还是失明?”
平日总是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话题,不去揭人伤疤,此刻带着半分醉意,有些话未经大脑脱口而出,也未觉察到陆寅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好在陆寅并没有放在心上。
姜柠双手抱膝,自顾自悲伤,急于找到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大学时期的初恋,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个俗套故事,那些过往已经变得遥远,姜柠只是不想承认一起上课一起自习的感情,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就像老妈说的,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错怪距离让两人关系变得冷淡,便想着远赴千里也要再争取一下,还是留恋那段单纯时光,不愿打破它,可能还是需要撞一撞南墙,才能认清现实。
原来有些事情父母早已看穿。
姜柠吸了吸鼻子,最后只剩下一句不甘心的控诉:“他至少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说分手有那么难吗?”
陆寅充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沉默着没有说话。
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她的眼里像是盛着破碎的星光,让人不由得心里发紧。陆寅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以示安慰,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关于那晚最后的记忆,似乎他们又喝了些酒,姜柠学着陆寅的样子躺倒在露台上,星星点点逐渐连成模糊的光影,遥远的潮汐声显得格外温柔……
5
第二天姜柠被敲门声惊醒,透过惺忪的睡眼,陆寅双手抱臂斜靠在门框上,一身休闲装扮,戴了副墨镜,他勾起嘴角,透露出几分不正经,潇洒地冲姜柠偏了偏头:“出去玩吗?”
姜柠困惑陆寅这突如其来的友好,陆寅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我,代表厦门人,让你感受一下‘我们这的人’浓浓的人情味。”
关于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姜柠“噗嗤”一声乐了:“你们这的人还挺记仇!”
之后几天陆寅称职地扮演地陪的角色,行程满当,鼓浪屿,植物园,白城沙滩,厦门大学,猫街,沙坡尾……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人也晒黑几度。
姜柠光脚踩在沙滩上,任细细的沙子从趾间流淌,仍觉没玩够:“你带我去的都是景点,我想要感受你们当地人的生活。”
陆寅双手插兜倒退着走,微风拂面,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抱着游客的心态,那些地方对你来说才都是景点。”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瞬间冷场。
她来这之前甚至向幼儿园园长提出辞职,园长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前几天又给她打过电话,开学在即,让她准备好回去工作,却不是商量的语气,姜柠知道另一边父母也在等着她。
这段时间就像经历了一次悠长的假期,假期结束,一切回归原点,她也已经没有留在这边的理由,却没有来去自如的洒脱。
能逛的地方都已逛遍,陆寅绞尽脑汁,最后提议去双子楼“云端厦门”。
姜柠连连摆手,那个地方她了解过,对于恐高症患者来说就是个灾难,她果断拒绝:“不用不用,你不用冒死陪我的!”
陆寅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走。
他们坐在米的高空,车辆在脚下如蝼蚁般川流而过,姜柠看着陆寅泰然自若的神情,诧异他原来并不恐高。
陆寅指着前方无限遥远处,橙红色晚霞与深蓝的海水相接,他说:“要是视野好的话,可以看到另外一座岛屿。”
“你视力还这么好啊?”姜柠突然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悄悄转头去看陆寅反应。
陆寅坦然地指了指自己右眼:“这边视力还是5.0,它会发挥最大的作用。”
“哦。”姜柠点了点头,她还想问什么,最终咬着下唇没有问出口。
每次她这种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的举动,都让陆寅暗觉好笑,他望着浩瀚的海洋,说起那段曾经讳莫如深的过往。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台风天,陆寅所在的海上救援飞行队接到任务,说是一艘渔船失去动力被困在海上,船上还有9位渔民。
风浪巨大,船只在大海中摇晃得厉害,陆寅努力在湿滑的甲板上保持平衡,将救生绳索一个个套到渔民身上。
等渔民全部获救之后,陆寅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缠到了船上的障碍物上,风更大雨更急,视野受限,船还在剧烈摇晃,直升机随时有可能被拖拽下去。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给他解开纠缠在一起的绳索,陆寅当机立断,示意撤掉连接他的救生绳索,机长权衡之下采纳了他的意见。
一瞬间陆寅身子失去平衡迅速滑倒,左侧眼角重重地磕在船桅上,眼前一黑,人也当场昏迷。幸好身上的绳索还紧紧缠在船上的障碍物上,他只是半个身子浸泡进冰冷的海水中。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左眼已经看不见,经过几次手术和后续的治疗才勉强恢复光感。
陆寅指了指眼尾那道疤:“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小化的损失。”
左眼失去视力,常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是一名飞行员,虽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职业生涯就此葬送。
“所以,你后来就开始恐飞?”
“也不算,那天是遇到强气流所以才那么紧张……”陆寅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只是比较排斥那种无法掌控自身的感觉。”
“那你可以选择坐火车高铁,干嘛折磨自己?”
陆寅轻哂:“不过两个多小时,忍忍就过去了,我喜欢高效的方式。”
他说:“暂时不能克服的恐惧,就先试着与它和谐相处。”
姜柠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努力去分辨他的情绪,在这广袤无垠的空间,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确实是小事情,渺小得不堪一提。
心事一点一点化解开来,心情顿时变得羽毛般轻盈,姜柠转过头想跟陆寅说什么,却见对方正凝视着她。
夕阳渐渐下沉,霞光衬得他眼眸乌黑如一汪深潭,他们离得很近,姜柠在他身上闻到大海的味道。
气氛变得诡异,有那么一瞬间,姜柠感觉他的吻马上要落到她唇上,她为自己这一瞬间的遐思红了脸,她转过头清了清嗓子:“你的民宿经营得那么好,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开家分店?”
陆寅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往后仰去,“没想过,我想守在这里。”
气氛再次陷入另一种诡异的安静,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们离开,俩人没再找到合适的话题。
工作人员要了陆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