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虎峰寨寨主贺祈之二十五岁生辰那日,手底下的那帮兄弟说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往年这些人也不是没有给他备过生辰礼,不过从未如今年一样来通知他。
当下贺祈之便有些好奇,真以为这些人给他准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结果等他处理完寨内事务推开房门一看——
好家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当下贺祈之便把推开的房门一拽,“砰”地一声又关了起来,末了瞪着眼不可置信地问众人:“你们说的惊喜就是她?”
“我们寻思着老大也该找个压寨夫人了,便下山掳了一个来。”
贺祈之的脸顿时黑如锅底,可看着大家沾沾自喜的模样,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只能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掳人也不眼睛放亮些,真当他们给他掳了个良家闺秀吗!殊不知里面坐着的,是前阵子才跟着新任郡守从明淮派遣到津郡来的监御史!
想到那个女人一点儿也不肯吃亏的性子,贺祈之就一阵头疼。可纵使他再不情愿,这烂摊子也务必是要他亲自去收拾的。
如是想着,贺祈之又咬牙将房门再一次推开。
“许久不见,温大人尚安?”
温雅正在里面自斟自饮,闲适的模样不像是被掳来的,倒像是八抬大轿给请来的,抬头看着贺祈之笑得从容不迫:“我还当我是什么恶*,才将贺公子吓成那般模样。”
“怎会,温大人貌美如花。”
闻言,温雅轻哼一声,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下来:“贺公子当真是表里不一。”
天底下谁人不知,三朝元老徐青湖徐丞相门下弟子温雅、杀伐决断不输男子的女监御史,曾被黥过面,着实配不上貌美如花一词。
贺祈之本就是随口接了一句,并未想得那么多,自知失言当下也有些懊恼,可想着再去解释未免也太过刻意,便干咳了一声,将话题一转。
“此番是我手下的人过于冒失,害温大人受惊了,这便安排人送您下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温雅略抬了抬眼,睨着他笑,眼中一丝狡黠:“我若记呢?”
贺祈之沉了沉脸,却还是强打着精神与她周旋:“寨子破落,没有什么好东西,温大人若是不嫌弃瞧上了什么,只管拿去。”
温雅却没接这话茬,执起茶盖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沫,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听闻贺公子今日生辰。”
“是。”
“如此……”温雅又不紧不慢地斟了一盏茶,朝贺祈之一递,道:“便容我以茶代酒,恭贺公子生辰。还愿公子日后……心想事成。”
贺祈之一怔,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有些心慌意乱。
忙接过茶三两口咽下肚,手往嘴上一抹,语气刻意强硬道:“借温大人吉言。不过温大人想要什么还请直说,再晚些,您手底下的人误会什么跑到我们寨子里来要人,两边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这话隐隐含了几分威胁,大意是即便你手底下的人真闹上门了,我们虎峰寨也是敢拼一拼的。
温雅自然是听出来了,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往贺祈之身上一扫。
“你如此急着赶我,我自不会多留。不过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乃朝廷命官,一举一动皆是上意,你今日掳了我,传出去就是折了朝廷的面子,届时圣上雷霆之怒,可就不是你小小一个虎峰寨能担待得起的。”
她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半旬后的中元节,贺公子若能来找我,我便不什么也不追究,如何?”
2
贺祈之第一次见温雅,是在三月前。
当时寨里新采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矿,他怕留着生事,急着想脱手,便独自下山联系买家。
津郡这地儿盛产铁矿,虎峰寨后山便有一处大的矿源,不过这开采权都是被官府紧紧攥在手里的。
便是他贺祈之占山为王,平日里小打小闹做些坏事,朝廷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一旦私下采矿,被知道了,便是株连的大罪。
可背靠金山银山,寨子里又那么多个人要养,不动这矿显然不可能。
平时里贺祈之行事也是极为小心的,不想这次没谈拢,那买家玩了一手阴的,给他引来了官兵,慌乱之下他便闯进了一条胡同里。
胡同是死的,跑了没两步便没了出路,贺祈之没办法,瞥见路旁停了辆灰不溜秋的马车,也不见车夫,只以为是哪家商铺出来采办临时停在这处的,便咬牙撩开车帘就窜了上去。
当时温雅正倚着车壁看书,一支白玉簪子挽起了大半的头发,穿着亦是寻常姑娘的打扮。
贺祈之怔了怔,以为是哪家闺秀瞒了家人出来玩儿,一边心道这种姑娘最是听话乖巧好打发了一边迅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温雅的表现确实称得上听话乖巧,不说贺祈之上车时她没有惊慌失措,连被他捂住了嘴也不见挣扎片刻,只仰头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看着他竟是眨也不眨,像是要哭出来。
贺祈之本来还想故作凶恶地威胁一番,见人姑娘快吓哭了,顿时也不好意思了,便松开手,放缓语气道:“仇家追上门,借姑娘的马车躲一躲便走,还望姑娘见谅。”
话音刚落,便听有凌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须臾,有人在外叩了叩车壁,恭声问道:“温大人,下官巡查到此处,敢问大人可有遇到什么可疑之人?”
这条死胡同里就只这一辆马车,贺祈之本做好了被盘查的打算,可“温大人”三个字一出,他整个人便僵住了。
温雅的名号,远在她上任之前便已经传遍了津郡。先不论她是女儿身,单就说说她和那新任郡守。
这两位所属的阵营,一个以徐丞相为首,一个又以深得今上宠幸的俞倾俞将*为首。
在明淮时这两派人当着皇帝的面就敢吵得不可开交了,如今天高皇帝远,津郡百姓时刻不在担心着这两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连寨里的人都在长吁短叹,就怕这两人斗法,拿虎峰寨开刀。
贺祈之受他们的影响,也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注意新上任的这两名官员的动向,那郡守倒是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地整顿起了津郡的治安,倒是温雅,成天深居简出,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世人描绘她的相貌,也不过只言片语,仅说得清左颊颧骨处有刺字,姿颜并不姝丽。
可如今贺祈之借着车厢内晦暗的光细细看过去,她左颊处描的那枝红梅,竟让他看出几丝魅惑妖娆来。
待再要细看,却迎上温雅的目光,贺祈之这才清醒,忙移开脑袋低咳了一声。
车外的人迟迟等不到回应,又问了一遭。贺祈之本想着这次铁定是栽了,不料温雅问清楚了他们因何追查他后,三言两语便将那些人给打发走了。
贺祈之摸不清她的意图,不过看她不似要发落他的样子,便只当这事还可转圜,顿时便提起十二万分精神预备和她周旋。
温雅确实也没多做追究,只是一双眸子往他颈项处扫了扫,旋即笑道:“我瞧着公子颈间的那尊小玉佛不错,憨态可掬甚是讨喜。”
贺祈之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岂会不知她话里的暗示,可这尊玉佛是他母亲在他幼时花了重金亲自去高僧那儿求的,怎舍得轻易给她。
“这尊玉佛是草民的心爱之物,大人可否换一样?”
“它合了我的眼缘,倘使换一样,未必能讨我喜欢。”
贺祈之咬牙。狗屁眼缘,这玉佛在衣襟重叠下捂得严严实实,偏就她跟火眼金睛一样给瞧见了。
可她既然要得如此坚决,大有不给就不让他囫囵着出去的架势,贺祈之也没了办法,只能阴沉着脸解了系绳,想着等脱身了再做打算。
玉佛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温雅低头接过时,小心翼翼地将它纳在掌心里,瞧着真是极珍爱的样子。
贺祈之看着她这模样,不知为何,本来还有些愤懑的心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松软起来,像是某处微微塌陷,将一些东西悄悄藏了进去。
俄顷,便见她仰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叫温雅。”
颊边的灼灼梅花在隐隐绰绰的灯烛照耀下栩栩如生。贺祈之只看了一眼,心跳不由自主地便乱了节奏。
“我叫何……贺祈之。”
3
山寨大王和监御史本就没什么关联,即便是贺祈之花钱想打通衙门的关节,也找不到温雅头上来。
因此那日之后,除了他下山办事时偶然听闻她的一些消息之外,他俩便未再见过面。
直到这次他的手下将她误绑了来。
“也是奇了,来津郡这般久,也没听谁说过她爱游山玩水……”偏就么巧,在他生辰那日让他的人给抓了?
众人却是不清楚他们的前缘,激动地为自己辩解:“对嘛!而且还穿得那么良家,笑起来又温婉似水,那模样谁能想到她就是传说中那位手腕铁血貌似无盐的女监御史?不过老大,中元节你下山干甚,往年你不都是在寨子里祭拜令尊令堂?”
还真有脸提!贺祈之瞪了他们一眼,想摔袖走人,末了,又气不过,愤愤道:“都不许再下山掳人了,就你们这眼色,不定下次就给我掳回来个天王老子让我供着!”
眼下一个就让够让他心绪不宁了,再来几个,他可受不住。
很快中元节便到了,依照习俗,这日各家各户都得做包袱,用金银箔叠成元宝、锞子穿在一起焚化,以礼*神,晚些时候也会放河灯,以祈福至。
温雅既未规定他何时到,贺祈之便也不忙,在寨里烧完了包袱后,眼瞅着天快暗了,这才拾缀着下山。
暮色已起,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起了灯笼。监御史府在城东,紧挨着护城河。贺祈之一路走过去,已经陆续有人开始往河中放灯了。
待到了监御史府,温雅竟是已经提着两盏灯侯在门外了。
贺祈之有些赧然,虽说不是他情愿来的,可身为男子,即应了人家的约,便不该这般迟。
好在温雅并未计较,将一盏河灯递给他后,径直走在了前面。
“你就找我来陪你放河灯?”女子的步子小,贺祈之跟在她身后有些憋屈,索性两步跨上来与她并肩,有些不悦道,“大人莫不是在拿草民寻开心?”
“不行?”温雅偏头看他,漆黑的眸子被河灯一照,显得熠熠生辉。
贺祈之顿时觉得心头一烫,怔愣片刻后,迅速移开视线,闷声道:“行啊,没什么不行的,大人开心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靠近河岸边了。此时河中的河灯熙熙攘攘,无数跃动的烛火宛如坠落人间的星河。
温雅蹲在石阶上放灯,涌动的河水沾湿了她的裙摆,贺祈之提着另一盏河灯倚在岸边的树上,瞧着她这幅小心翼翼生怕灯被河水给掀翻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
说是杀伐决断的女官,可眼下瞧着,也不过是个寻常姑娘家,一颦一笑,皆是小女儿情态,着实……可爱得紧。
“贺祈之,你在看什么?”温雅放完河灯后起身,她背后闪烁的灯火犹如万千星辰。
贺祈之有些愣,只觉得耳中惺然一响,心跳竟是一下快过一下。
“没看什么。”他撇开眼,轻咳一声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却不想视线一转,落到河对岸的一个身影上,整个人便像是被兜头泼了凉水,所有情绪都冷了下来。
他想追过去,可温雅想来也是看到了,反应比他更快,疾步跑到他身前,手臂一展拦住他,“不许去。”
贺祈之心中有些急,却下意识地不愿说什么重话,只冷道:“让开!”
“我说,不许去。”温雅却比他更冷,“贺祈之,你须知道,今日你是来陪我的。倘使我有半分不高兴,你做的那些事我抖落一条出去,都能让你虎峰寨一个活口都不留。”
“温雅,你凭什么!”那道身影在数人的簇拥下已经拐了一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了。
“凭今日你为人肉我为刀俎。贺祈之,你倘有本事,他日便你为刀俎,杀剐皆由你定。”
时夜风盈盈而过,温雅放入河中还没多久的河灯被吹得摇摇晃晃,只一会儿便被掀翻。而一旁,被贺祈之着急之下丢弃的那盏,早被缭绕的火舌烧成了一把灰烬。
夜渐深,行人散去,嘈杂的街道安静下来。
贺祈之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滔天的怒火。
可眼中情绪纷杂,气愤中却又像是带了些别的情绪,竟是连狠话也说得不够力道。
“温雅,你且记着,若有朝一日我为刀俎——”
温雅仰头看他,眼中的光辉随着被河水吞噬的灯光黯淡下去。
“好,贺祈之,我且等着你成为刀俎那日。”
4
自中元节不欢而散后,贺祈之同温雅便未再见过面。
偶尔他下山办事或者打听中元节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在茶楼里歇脚时,倒也能听到她的一些消息。
坊间说起这位女监御史,比起她的*绩,倒似乎更愿意提及她与新任郡守的私情。
津郡背靠不句山脉,春夏多雨水,因而时常发生山洪。不过前几任太守防治得当,这些年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偏新上任的太守是个倒霉催的。
八月底放晴那阵儿,西边的山里发现了处新矿,当即官府就组织了人手,打算趁着天晴先打通矿道。
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就在矿道即将打好的时候,天又下起了暴雨,矿工们想着人手足,想一鼓作气,便没撤出来。
孰料就这一会儿功夫,山洪便来了,直接压塌了还未打好的矿道,埋了百来人。
在山洪中死去的矿工的家人们殓了尸后便堵在衙门口,要让官府给一个交代。
新郡守起初瞧着是有手段的,事实上却是个草包,出面打了几句官腔,生生被那些闹事人给骂了回来。
事情到这儿,本来没温雅什么事儿,可就在郡守被骂的第二日拂晓时,有人看见这位一向深居简出没什么存在感的监御史,竟然从郡守府后门出来了。
这“有人”是谁,已经不可考,不过现如今人人都像“有人”,亲眼目睹般将这段私情传得绘声绘色,连她裙边绣了几朵小花都说得明明白白。
贺祈之听闻后,付过茶水钱,自此再没来过这家茶楼。
又过了几月,津郡入冬,年关已至。
寨子里的人多是大老爷们,搞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打算在寨门口贴副对联挂就完事儿。
贺祈之裹着厚袄子站在门楹底下指挥。日前他受了寒,卧床养了许久,今日有些精神了,遂揽了这差事松乏筋骨。
怎奈贴对联的是个壮汉,笨手笨脚贴了老半天也贴不好,到后头又落了雪,这可把贺祈之冻得够呛,哆哆嗦嗦心里止不住地冒火。
偏那壮汉还不认真,左看右瞟,末了,指着寨门口的那处山坳冲他嚷:“老大快看,你背后有个姑娘!”
贺祈之将手里的浆糊一摔,恶狠狠地骂道:“你把我当傻子是不是!他娘的除了女*,大冬天哪个姑娘会跑到山上来!”
话音刚落,一道含笑的声音便从贺祈之背后响起,“我是女*吗?”
贺祈之身形一僵,披着厚重的大氅笨拙地回头——
是温雅。
“你来做什么。”
“来过除夕。”
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倒叫贺祈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那壮汉亦是愣了半晌,低头瞧着被温雅塞到手里的年节礼,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气氛着实怪异,可温雅似乎丝毫未察觉,往前走了一步,从袖笼里探出一只手想摸一摸贺祈之的额头:“不过几月未见,怎还病了?”
贺祈之皱眉将这亲热的举动躲开,只冷道:“与温大人何干?”
温雅也不介怀,笑了笑,便又将手收了回来:“府上的人都被我打发回家过节了,我一个人,怪冷清的,便上山来找你了。”
贺祈之冷眼看着,忍不住出言讥讽:“一个人?温大人不是还有郡守?”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被这酸溜溜的语气给吓到了,睨了眼笑意渐浓的温雅,有些恼自己没出息,这般轻易就将心中的情感泄露了几分,当下摔袖便要走。
温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眉眼间藏不住的欣喜:“贺祈之,你慢些,当心摔了。”
话音刚落,便见前头怒气冲冲的男人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
壮汉抱着楹联在后面瞧着,挠了挠头,嘀咕:“怎么跟小两口吵架似的?上次咱绑票不是没绑成?”
等吃过年夜饭大伙儿聚在一起守岁,这种念头便越发强烈。瞧瞧独自窝在墙角的那一对儿,可不就是妻子在哄闹脾气的丈夫——
“好了,别生气了,不就是摔了一跤,我不会跟旁人说的。”
“那你还笑那么大声?”
“我道歉。”
“那你把小玉佛还给我!”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做人要讲良心,我那玉佛是我乐意送的吗!”
“唔……有些冷,这地龙烧得不够旺呀。”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闹到了后半夜。
子时将至,夜幕低垂,四野归于寂静。蜡烛快烧到尽头,一阵风从半合的窗户里窜进来将它扑灭,黑夜瞬间涌来。
聚在大厅里守夜的人几乎都进入梦乡,只有今日贴楹联的那个壮汉还在苦苦思索——
方才自家老大突然低头嘬了靠在他身上睡着的大人一口,到底是不是他眼花看错了?
5
年一过,温雅便下了山。
贺祈之既未留她,也未送她,像是今年过年并未有这一号人物出现一样。
可显然寨子里的人不这般想,自打温雅留在虎峰寨守了个岁,便开始成天在他耳边温大人长温大人短的,弄得他不胜其扰。
这日午后,他好不容易才偷得一个空闲,找了本字帖出来临摹,不想半页纸都没写完,便又有人闯了进来——
“老大!我在山下听到消息,说是温大人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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