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觉睡到接近中午也没人叫我，一起床就被小朋友拉到稻田边摘水果，这个季节还有梨子。也是应了一句古诗：人间四月菲芳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这个季节有梨子也不奇怪。带孩子疯玩一阵回到屋里发现那块大肉少了小半截，刀口闪着油光，瘦肉发黑，肥肉像琥珀。厨房里飘出蒸肉的香味，不久菜都上桌了，几个不认识的年长邻居来了，都是谭支书的老哥们。话不多，大家笑呵呵地喝酒吃肉。谭长云看出我的疑惑，就指着那碗琥珀色的大肉片解释道：“这是我们山上的特产，山下哪里都没有，叫‘冬至肉’，就是每年冬至那天，村里选一头最大最好的猪杀了，每家分一块，挂在卧室的房梁上，等第二年七月半祭祖和中秋节的时候吃。”我说：“不用抹盐和烟熏吗？”“什么都不用，挂到卧室的房梁上就行了，不长虫不生蛆，只长一点绿霉，开水一洗就干净了。只有冬至那天杀的猪才能这样搞，其它日子都不行，祖辈传下来的法子，很神奇！”老支书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给我夹了一块最大的。谭长云说：“我也试过其它日子，都不行，全坏了。就冬至那天留的肉不坏，你说怪不怪？”我尝了碗里的冬至肉，嗯，确实好吃。肥而不腻，还没有烟熏腊肉的苦咸味。小时候我爸爸也做过晒肉，就是冬天把抹了盐的肉放到阳台上晒着风干，吃起来总有一股哈嗤味，搞了一次就完了，老爸自己勉强下酒才吃完。这种肉既没有哈嗤味也没有烟火味，咸淡适口，实为肉中极品。谭妈妈见我喜欢吃，就把碗里剩下的冬至肉用公筷都夹给我了。我说：“既然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多做点拿到山下去卖钱呢？”谭长云说：“不行，我试过，拿到山下当天就会臭掉。而且山下养的猪肉拿到山上做冬至肉也会坏掉！非得在山上把猪养大，还不能喂配合饲料。”来得好不如来得巧。看来我的口福还真不小。我吃完“下午茶”就架好相机拍湘江，直到天黑一无所获，雾水太大。等我掉转镜头回屋时，堂屋正中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祭品。八仙桌后面拉起一幅好像是祖传的*红绣品，黑旧黑旧的有不少年头了，半遮半掩挡住了毛主席的视线，他老人家也只能保持微笑，看着自己的继承人磕头烧香。横幅绣的好像是八仙过海或封神演义的神仙，这些中国籍神仙都是阴阳两界引渡**来去的车长和船长，先招待好祂们，列祖列宗回来也好买票，回不来的也能收取邮件和汇款。谭家祭祖是悄无声响进行的，除了我，没有外人。可能因为老爷子是老共产*员，堂屋正面还挂着毛泽东主席的标准照，两边条幅写的：“听毛主席话，跟共产*走。”七月半祭祖在毛泽东时代是属于迷信活动，打倒一切牛*蛇神了，祭祖也要挨批斗的。现在没人计较了。但是老*员搞这个总有顾忌，所以不能像普通村民一样放鞭炮烟花，大张旗鼓，热火朝天地接阴间的祖宗回家大吃大喝。方桌后排是谭家祖宗牌位，前排是香炉和烛台。地上放着一个旧铁锅，点燃香烛就拉灭了电灯，开始在铁锅里烧烟包。烟包上都写好了收寄人地址姓名，一如人间的快递，只是没留电话号码。铁锅旁边还有一盆清水，据说是给阴间的收件人洗手用的，这边烧过去的钱币到了阴间还很烫手，要先冷却才能拿走。只有阴间的亲人有钱疏通*神判官，才能保佑阳间的子孙升官发财，也能早日投胎做人。投胎是个技术活，不花钱是投不到富贵人家的。所有香烛店里的印刷精美的冥币面值都上百万上亿，行长是玉皇大帝，副行长是阎王，通货膨胀很厉害。八十年代我爸去香港出差，顺路买了一张印刷精美的港式冥币藏在办公桌里被同事发现了，同事背后给他取外号叫刘百万，他也不生气。祭祖的时候有远道而来的朋友到场叫客祭，在主家是很有面子的好事情。等我拍了照，磕了头，大家就收拾东西，趁供桌上的鸡鸭鱼肉还热，赶紧吃起来。有一道肉菜非常好吃，不知道是什么肉。谭长云告诉我这是衡山*牛肉。我说哪有牛啊？我一路上就没看见一头牛。谭支书就说都在山顶上吃草呢。这种*牛很早就给广州五星级宾馆高价预订了，我们只在七月半祭祖的时候杀一头分给大家。不先孝敬祖宗，牛也养不好。中国农历七月半俗称*节，老皇历上叫“中元节”。我从小对这个节日感到恐怖，觉得遍地都是*，事事小心，尤其遇到烧纸钱的灰烬都要绕路。因为小时候外婆过七月半的时候最多杀一只不生蛋的老母鸡吃吃。还禁止我们下水游泳，说七月半*门关，阎王爷上天禀事，给阴间的判官放假，没投胎做人的**也可以回家探亲，渔塘里就有“落水*”抓小朋友，托生投胎。今天在谭支书家吃到了人间美味：冬至肉和衡山牛，突然觉得*节也有人情味了，哄*蛮好玩的，好酒好菜哄的都是最爱自己的祖先，大家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没有那么可怕。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