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农历二十四节气的第十四个节气。也是出暑,意味着酷热难熬的夏天就要离开了,表明此时已进入到了气象意义上的秋天。
处暑过后,沉闷的空气似乎开始流动起来。风,携裹着早秋的凉意,掠过绿意葱茏的舜耕山、波光粼粼的老龙眼水库,把夏天的酷热正在一点一点的降下来,走在遮阴蔽日的林间小道上,才觉得林子里的蝉不再像三伏天那样拼命地嘶鸣鼓噪,虽然声音不绝于耳,但听起来却好像斯文了许多,忽远忽近的低吟浅唱,不经意间已经把夏日的绝唱改为了秋天的序曲,变成了早秋的吆喝,此时初秋的感觉就像文火炖熬的鸡汤一样,扑面的香味慢慢地在空中弥漫开来。
处暑过后,当你从早秋的清凉中扭回头,凝望着刚刚从苦夏中走过的路,虽然身体依然还能感觉到滚烫滚烫的余热,但心里头却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其实,苦夏的热并非都是罪过,夏天也并非都是一无是处。不知是地球上的气候引起了我们的烦躁,还是烦躁的人越来越经不起热了?我们早已揖别了远去的在自己家门口茂密的槐树下,摇蒲扇、吃棒冰的童话般的夏天。那个物质上匮乏但精神上富有的年代,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锁进了遥远的梦里。我想起了一个哲人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对太阳的顶礼膜拜原本是热烈而虔诚的,人类偶尔怨恨太阳,无非是热得受不了的时候”。
处暑时节,淮河岸边的农村拉开了秋收的序幕,黑黝黝的土地敞开了怀,开始把人类春天撒下去的种子,连本带息的毫不吝啬的全都捧献了出来。我下放农村的时候,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农谚:“处暑过,动镰刀”。此时洛河大湾里的稻子还未成熟,而地势高的“岗地”里却已经有了收红薯、收绿豆、收大玉蜀黍、收花生人的身影。那时候农村的分配政策很简单,收获跟着村里的人头加上本人累计工分走,一边收获一边分配,那一段日子,生产队公用的场上,每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响起大人小孩们的欢声笑语。
还记得那一年也是到了处暑时节,生产队里种的烤烟获得了丰收,每一个知青分到了很多的烟叶子,望着眼前一堆一堆金黄色的烟叶,大家伙儿一脸的懵逼。(那时候的我们还没有学会抽烟),“卖烟叶,下馆子”,知青组长的提议得到了大伙的响应。第二天便拉着装滿烟叶的架子车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男同学们装作很内行的样子于买家讨价还价,女同学则风摆杨柳般捏着鼻子嗤嗤的偷笑。卖完了烟叶,我们跟随着组长一起来到了饭店。那个年代能够下馆子、泡澡、听戏,那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尤其以下馆子为甚。那时候,上窑街上的饭店没有现在讲究,根本没有包厢和雅座一说,大堂里仅摆着几张方桌,几个条凳,菜也很简单,莫过于木须肉、过油肉,糖醋鱼,酒是本地的土烧。主食是米饭、猪油渣儿菜包子。喝酒也不知道什么礼数,面对着满桌丰盛的酒菜,语言上的交流显然抵挡不住盘中红烧肉的诱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大伙才开始借着酒劲,谈古论今,意气风发的纵论天下,饭桌上氤氲着家的味道,知青之间的感情骤然上升像似一群异性的兄妹。……喝好了高粱烧,吃好了过油肉,微醺的我们拉着车子,沿着高高的坝子朝着村子里的方向走,沿途看见大湾里正在慢慢成熟的稻子,现实与理想形成的反差不由得让人想起知青的出路在哪里?迷茫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唱起那个年代最能引起心中共鸣的歌《知青之歌》,唱着、唱着,男男女女的脸上都挂满了泪花……
第一次做买卖、第一次下馆子、第一次以男人的名义喝大酒。那是一段可以忽略但却想起来仍会让人去哭的回忆。若干年后我才明白,那时候看似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它会无意识的从你的日常琐碎事中游离出来,融入了你的灵魂,成了灵魂中难以消去的“胎记”,而且时间久了,这个“胎记”的颜色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加深。如今我也偶尔下馆子,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感觉了。
幸福是什么?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说:“幸福就是把灵魂安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法国的哲学家卢梭如是说:“如果人世上真有这么一种状态,心灵十分充实和宁静,既不眷恋过去也不奢望将来。放任光阴的流去,而是仅仅地掌握现在,无匮乏之感也无享受之感,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就可以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幸福”。古往今来,人们给予幸福以哲学的归纳“幸福就是一种感觉,有灵魂的参与,欲望得到了满足,生活有了实实在在的乐趣,具有持续久远的愉快心情”。
人性天生是贪婪的,但是人们对于幸福的追求却是现实的,人们从来不反对幸福从天而降,但是,现实却让人们对幸福的要求或许会更实际一些。人们最初对幸福的渴望只是吃饱饭,之后才会想经济上是否可以再富足一些………幸福在不同的时间有着不同的定义,当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告诉你,下放农村的户口手续已经办好,一霎那间,你才知道城市居然还有那么大的诱惑。当你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道何时才够回到城市的时候,那时候对幸福的渴望可能更简单一些,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一个和谐的家庭足矣。当你身裹着湿透的窑衣,手举着沉重的风锤在井下累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对幸福的追求又平添了一种更加实惠的色彩,甚至具体到“假如能当一名背着五大件的电工该有多好”。
幸福从灵魂的角度来说,它是一种感觉,人世间令人感动的事情很多,有时是一次微笑,一次拥抱,一声醉人的呼唤,一段动人心弦的文字,一支疑为天籁的歌……太多太多的感动,让我们享受到了幸福。感动是一瞬间的,而幸福却在那一瞬间成就了永恒!
今年的处暑是农历七月初四,联袂着快要到来的中元节,清凉中牵手着一个伤感的话题。转眼之间娘离开我们巳经有三年多了,总感觉她在那个世界仍旧还像以前那样注视着我。往年的时候,每逢到了这个季节,园子的南侧和西侧的篱笆墙上便爬满了密密的牵牛花,牵牛花的生命力极强,青青的叶子,细细的藤子,迎着太阳,一路缠绕着,一路攀爬着,一路开着蓝紫色或者紫红色的小花,曾经淡抹浓妆的装扮着娘的菜园,也妆扮着年迈美丽的娘。如今娘已经离去,园子里景色依旧,牵牛花依旧孤独的攀爬着开着花,园门还像往常一样半开,只是不见扶疏花影间弯腰拾掇园子的娘。
沐浴着渐凉的秋风,凝望着坝子旁经过了一个夏天仍然疯长的皮树和老龙眼水库的西侧不知何时已飘滿的一大片密不透风的浮萍,人生与大自然的命运概莫如此,生生灭灭循环往复。九曲桥下的水面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密密的莲座状菱盘,上面已经开滿了黄白色的菱角花。
暑气已经渐行渐远,清凉的风漫过老龙眼的深处,清晨,坝子两旁的草丛已经有了晶莹剔透的露水,一丛丛肥大而健硕的美人蕉,绿叶拥抱着火红的花蕾,择水而生的芦苇,柔弱的颈上已托起一簇簇雪白的芦花……
假如把一个人的生命浓缩成一年中二十四节气的话,那么“惊蛰”是人生的开始,“处暑”该是人生的黄昏了吧。
前年我去过的乌兰巴托的晚上九点多钟了,湛蓝色的天空中依然布满了火烧云。这里的人们习惯把一天最美的时光都放在黄昏,好像晚上九点之后,才是一天精彩生活的开始。假如我们把目光投向上海,黄昏时的外滩沐浴着一片金黄的夕阳,南京路步行街摩肩擦踵的人流与武康路的休闲宁静互为交融,璀璨的霓虹灯和迷人的夕阳交相辉映,这里既有喧嚣繁杂也有静谧安宁,不仅适合于上帝的煽情也适合于人间最美的相遇。
黄昏的天边托着半轮欲坠的夕阳,夕阳又引发了许多人的梦想,有多少作品中所蕴含的天籁般的灵感大都在黄昏的背景下绽放。黄昏不是菩提,但黄昏时总能让人安宁。黄昏是人类灵魂最飘逸,最走心的时光。“猫头鹰”和“雅典娜”本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概念,居然被晚年的黑格尔撮合在一起,于是世上才有了哲学中最美的“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到黄昏到来才能起飞”的名句,才有了人类的哲学反思。
处暑是中国二十四节气的大戏中一出精彩纷呈的折子戏,当咚咚锵锵的锣鼓响起来,随着帷幕拉开,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一个个让你感叹的美丽,一份份沉甸甸的收获,一个个春华秋实的故事,………都会一览无余在你的眼面前铺展开来。
刘新江二零二零年八月下旬修改于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