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小时候是跟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住在小镇里，有一座四平八稳的宅子和一方小院，这是她的娘家。
爷爷很早就没有了，我也没见过他，只在老旧照片里见过，还是几年前伯伯给的，有且仅有一张黑白相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爷爷的模样，跟爸爸有三分相似。爷爷走的早，奶奶带着姑姑和爸爸回了娘家生活，但我如今依然还跟着爷爷姓赵。
奶奶是我童年里最弥足珍贵的回忆，中元节的时候，奶奶总要剪纸做小衣服，说是要给先人捎去，剪得十分好看，她说越好看越显心诚。
我总是忘不了她拿张小凳子靠在那扇门处，借天光一点点将纸剪出衣服的模样，我就坐在一旁，聒噪不停，可奶奶总是不搭理我，一心一意剪着纸，清明的光悄悄染上颜色，那扇门下的老妇人停不下手中的剪子，一下午的光景仿佛有了一辈子那么长。
老屋的院子我极喜欢的，有一圈篱笆守卫着，还生着一棵果树，枝叶也并非茂盛，稀稀散散的，是棵不结果子的橘树。有一年它比较争气，长势喜人，果不其然长出橘子了。
从花骨朵儿到果子，我天天盼着望着数着枝桠上为数不多的小果子，生怕它被哪个调皮的男孩子偷了去，总不放心地反复检查，终于奶奶说可以摘一颗来试试时，开心得不得了，绿油油的小果子，沉甸甸的希望，它一定是甜的。
事与愿违，是酸的！酸得要命！那次品尝过后，我对它的喜爱和期盼，一下子就消失了，怎么就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第二年，那棵橘树落光了叶子，枝干枯瘦，成了一棵长在土里的柴。过年的时候，奶奶拿红色的小方纸贴它身上，希望它能长出新芽，可终究于事无补。
回想起来，我有些懊悔自己的不知足和不珍惜，是不是我说它果子酸时它难过了，是不是这就是它生命的尽头开的最后一次花，留下了最后的果子，是不是生命盛开短暂即永恒，我只能猜测，可心中大抵有了答案。
就在这个院子西北一隅，我种过小野菊和太阳花，我还养过一只黑不隆冬的小猫咪和小狗狗，买回来的时候奶奶说一定要猫猫狗狗对拜一拜，这样往后它们才能和睦相处。后来小猫不见了狗子死了，我可难受了，奶奶就没再让我养了。
我是4岁开始入学的，4岁，好早。我上学的原因也很简单，几乎同龄人都比我大，我是小团体里最小的一个，他们都上学去了，我跟谁一块儿耍呀，所以老爸老妈就同意奶奶把我过早地送入学堂。
4岁胆子很小，第一天入学，我是死活拽着奶奶陪读了一整天，真不像话。我渐渐适应了学前学堂，我个子最小，坐在了最前面。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隔壁班有对双胞兄弟欺负了我，那天我去得晚了，他们故意关着我们班的门不让我进去，我很生气，又很委屈，他俩偷偷开门看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害怕还是委屈，我立即就哭了，扭头就哭着回家找奶奶。
老师把那对双胞胎批评了一顿，还专门给我道了歉，后来每次碰到他俩的爷爷，他总是很和蔼可亲又略带歉疚地跟我提这件事，奶奶拉着我的手戏谑孩子天真烂漫不能当真的。
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老没用了，就为这点子事哭，为啥啊？！至今只能模糊地想起来漆着绿色的门紧闭，那对穿着花格子衣服的男孩在门背后不知是什么表情，我却在门口提着小书包气鼓鼓的准备眼泪决堤，哈哈真好笑啊…
奶奶跟我说过很多骗人的话，比如那些童谣传说。
她说，如果一个人太懒惰，是会被家里人赶到山上，吃一种跟手掌很像的草，长年累月人就变成猴子！是的变成妈low，这种*话我竟然深信不疑我竟然害怕自己也会变成妈low。
她说，如果晚上把发光的萤火虫捉回家里，那家里的碗和杯子会摔碎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我和小伙伴们捉萤火虫那快乐的亚子她可能没有瞅见。
她还说，当*牛和水牛相遇，同饮一河水，天上就会出现漂亮的彩虹。
吃饭的时候不能把筷子插在米饭里，会招来厄运。
不能在露天下喝水，会肚子疼，要在家里喝了才能出去。
那个不爱读书的祝哥是个小调皮，以后只会爬树，别跟他玩。
祝哥可调皮了，奶奶不让我跟他玩，但是我觉得跟祝哥玩贼有意思，所以经常偷偷找他玩。
有一年春天，祝哥带我去池塘玩，抓了半日的蝌蚪，衣服都被水弄湿了，天快黑了才回家，进门就被奶奶训话了，那是奶奶对我最凶的一次。当然我也有错。
她管教我很严格，即使那时候我还那样小。但她离开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些不愉快的过往有多么微不足道，我能想起来的是一个妇人守着这个宅子的日出日落，陪伴我认识许多植物动物，告诉我为什么春天如此短暂，带我领略每个节日的习俗。
她走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她从爸爸怀里抱走了我，爸爸从她病床前牵过我的手，所以死亡就是离别，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人换成另一个人，从这双手到那双手。对于她，是从睁眼到永远的闭眼。
我不曾忘记她，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即使老宅子已落寞数载，即使春天短暂。
《Coco》提到的“生命的终结不是死亡，而是被所爱的人遗忘。”
只要我不忘记她，她的生命就没有终点，她不是离开了，她藏在我内心深处，是个能随时呼喊的名字，那擅长握着剪子的双手把时光一点一点剪出模样，我怎么能忘。
——年9月10日晚
第2次与我的相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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