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娭毑生得身材小巧,面目清秀、周正,总爱夹一支纸烟,身上有股常人没有的气质。这在祥云桥街上,除了那个上过*埔的国*团长太太能与之同日而语外,其余的皆是马尾毛穿豆腐-——提不起来。
小说│满娭毑
文/南阳裔
年少时,我与伙伴们喊年逾六旬的街坊唐老太为满娭毑。她是那个祁剧老旦演员的老伴,也是一个祁剧演员,但演的是小旦。她与男人同台,总是扮演父女俩。
满娭毑生得身材小巧,面目清秀、周正,总爱夹一支纸烟,身上有股常人没有的气质。这在祥云桥街上,除了那个上过*埔的国*团长太太能与之同日而语外,其余的皆是马尾毛穿豆腐-——提不起来。
她与我们不是亲戚关系,何缘尊称她为满娭毑?那个时代,街坊邻里之间关系和睦,人们崇尚尊老爱幼(父母教导我们,与人相遇,除本姓按辈分称呼外,异姓的人则根据年纪长幼称为爹爹、娭毑或伯叔等)。平常她那些与我们年龄相仿的侄孙子侄孙女们都喊她满娭毑,我们也就跟着称她为满娭毑了。
满娭毑演了大半辈子祁剧,十多岁就登台了。旧社会,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为了生活,他们随着戏班子出湘,下桂,进赣,历尽了人世间的艰难困苦,倍尝了演戏生涯中的酸甜苦辣。
后来,换了人间,他们又进了赣州祁剧团。国民经济调整时,祁剧团被解散,他们被下放了。几经辗转,终于打听到演老旦的胞兄唐敦享在家乡的柴行街开铁匠铺,曰子还过得去,便携满女儿由赣返湘,寄居在哥哥家中。
这满娭毑是个颇具亲和力的老太太。夏天夜晚乘凉,她总是给讲一些我们似懂非懂的东西。
“祁剧俗称祁阳戏或楚南戏,表演中融合了一些民间的武术。在一个地方唱戏,戏班子须得表演“放钗”,答谢主家与观众。“放钗”万一失败,主家不但不赔偿,还要找茬。戏班子的生意可能因此而江河日下,无法立足于江湖。
何谓“放钗”?就是在舞台上立一块与门板相当的木板子,一个小丑背贴木板子,面朝观众,纹丝不动地立着。一个演武戏的花脸背向观众,手持几把钗与丑角隔着一段距离,出手飞快地向丑角放钗。钗嗖嗖飞去,再砰砰钗进了木板。当几把钗放完后,受钗的丑角竟然毫发无损!
几乎每年的夏天,满娭毑都这么对我们说。后来,我看了电影《飞刀华》才明白祁剧中的放钗比放飞刀还要难,还要危险!怪不得满娭毑说完它,次次都抹眼泪。
在街坊邻居的眼里,满娭毑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她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几十载,见多识广,会好多"毛名堂"。譬如,扎胎、捞*、治疳积、放焰囗和治*,尤其是治血妇女*。
扎胎,顾名思义就是用巫术缚住面*饥瘦、耳根子干涩的患病小孩的*魄,不让其离开肉体再去投胎。满娭毑是这样做的,先舀一碗清水,用朱砂火*纸上一张符,放在神堂牌子下的方桌上。接着满娭毑双手合十,两眼眯着,嘴里念念有词。念完,她便焚了符,灰烬撒入碗中让患儿喝下。最后,她用黑白两根棉线撮成的索做个手环套患儿后手腕上,
“这回他(她)跑不掉了。”满娭毑说。患儿的家长此时便掏出钱塞到她手里。
捞*,是指小孩落水了,吓得*出窍在水里了。满娭毑是用如此方法捞*的:她让小孩的大人用一只挑东西的淤箩在小孩落水处捞三下,晚上再在路边拍个水盘(把一碗冷饭倒地上),待到睡觉时,一人在外面大喊:“XX,回来么?”另一人在屋里接应:“回来了,回来了。”如此这般做三个天三晚就可以将水中之*捞回了。
满娭毑治疳症的方法很陈旧。她用针扎十个手指关节纹路处,再挤压出一些*白浆糊样的东西。患儿被她扎、挤、压得哭喊,有的喉咙哭喊嘶哑了。若患儿的病情更严重,她就操起明晃晃的手术刀,划开患儿的手中央的那条纹......
不知为何,在那年代因这些找满娭毑搬名堂的人络绎不绝。
“您老人家说放焰口那么神奇,它究竟是怎么回事?能给大家施展施展吗?”人们对满娭毑说得神乎其神,却又从未作过法的放焰囗很好奇,便有几个街坊邻居向她提出了要求。
“放焰口,就是让阴阳两隔的亲人对话,道家常。阳间之人于盛夏从水田抓几条二手指大小的*蟮弄死,放到瓦背上日晒夜露七七四十九个昼夜。到*节时,要个人将那比干柴还干的*蟮点燃,发出火焰,我便对其施法。尔后,那个人就会口吐白沫,仆于地上,不省人亊。醒来后冥府亲人的阴*就附于其身了,阳间亲人便可以与之交谈了。”满娭毑有几分得意地向人们介绍起来。
“既然如此,您老今年*节就作作法,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你说的跟喝淡米汤样。这法能轻易作吗?被我施了法的人身上就沾了很沉很浓的阴气,体壮者十天半月才能回起阳,体弱者起码得三四个月,比一场大病还折人阳寿。到时候,我施法,你们哪个敢受,哪个乐意受?”
“不敢,也不乐意!”
于是,再也没人敢向满娭毑提放焰口的要求了。因此,从那时起,到满娭毑的生命列车驶进人生的终点站止,街坊邻居谁也没见过她作法放焰口。
满娭毑常常自信十足地向人们宣称,扎胎、捞*、治疳积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最能体自己道行深厚、法术精湛的就是拿手戏治*,尤其治血妇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的一个邻居身怀六甲,到临盆那天却出现了难产。那女人躺在床上,脸白得似一张紙,双唇已是青乌色,满头是汗,表情已痛苦不堪。
她的男人已焦急得束手无策,在房里晃来晃去,晃得人头晕目眩的。见这种情况,有人说,去喊满娭毑来看看,兴许她有办法。
满娭毑被请来了。她在这产妇的房前屋后勘看了一会,断定这产妇是遭血妇女*的纠缠,需即刻驱*治*,唯有如此,方可母子平安!
男主人火急火燎地要满娭毑快快施法治*。
满娭毑马上叫来几个女邻居把她们分成几组开始施法治*。瞧,她们忙开了。有的人在割杀雄鸡,有的人拿升子盛着米撒向毎个屋旮旯,有的人在焚香烧纸口中念念有词,还有人穿着奇装异服,画着迷彩脸,由满娭毑带着,唱起令人惶恐的歌,她则挥舞着桃木剑,装模做样地追杀血妇女*。
经过一番折腾后,满娭毑当众宣称,那个血妇女*已被她刺成重伤,仓惶向西北方的麻叶坑遁去了。她用木剑蘸着雄*朱砂粉在几个关健处画了几道带符的防线后,说血妇女*再也无法越过,产妇可放心大胆地生养了。
那产妇躺在床上竭斯底地喊叫着,身上被一张大鱼网罩着。她的旁边有两个助产的妇女在引导着她生产。
“屏住气,把气往下屏!”
“不要乱喊,用劲,用劲!”
“不要怕,血妇女*已被満娭毑斩伤,逃遁了,你使劲地生!”
经过几个女人的引导和产妇的配合和努力下,一个幼小生命在哭声中诞生了,他是一个白胖胖的男婴。
产妇能化险为夷产下男婴,柴行衔的老人们一致认为,因为满娭毑的法力才有惊无险、才母子平安。
满娭毑趁热打铁,便吐沫四溅地向人们“科普”起来:“血妇女*是难产死亡的妇女所化。她要托生投胎就须得先找一个替身,所以她专去纠缠那些临盆的产妇,使其难产致死。谁家媳妇若被她缠身,那就倒了血霉了!血妇女*若探到谁将临盆了,她就会在头天傍晚化为接生婆的模样,拎着装有接生工具的竹篮赶去那家,然后使坏祸害产妇。”
最后,满娭毑也没忘记给那帮有怀孕生育能力的妇女吃定心丸:“我们这里的产妇不要恐惧,有我坐镇。我完全有能力替你们保驾护航,你们就放心生吧。”
听了满娭她的话,那帮妇女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了,可我的心却要跳出胸膛了,我惶恐不已,毛骨竦然!因为我天天要为生产队放牛,生怕傍晚在山中的小路上遇见附中那位难产身亡葬于麻叶坑老师变化的血妇女*!
后来的亊实证明,满娭毑并非治*方面道行最深,法力顶尖的人物。她也出现过误判,甚至走过麦城。
一个盛夏的夜晚,大家都在唐裁缝门前的禾堂坪纳凉。突然,唐裁缝的女人发出一声怪异长啸,身子不断停抽搐、痉挛。满娭毑立马判断,这人*寻到了,要马上施法治*。就在满娭毑准备施法救人时,唐裁缝说,不是那样的,女人熬中药时,多放了几粒马钱子。是马钱子中*,要叫医师来打针解*。
不久,医师来打了一针,唐裁逢的女人脱险了。
进入秋季,柴行街有个女人生儿子,遇上了难产。她的家人认为是血妇女在作怪,便叫满娭毑来治*,为其平安生养来保驾护航。
满娭毑来后,二话没说,便安排人像那次一样施法治*。可是,折腾了半个时辰,满娭毑一干人等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事情竟没丝毫向着家人愿景方向发展的征兆。产妇痛得喊天抢地,不久,几乎奄奄一息......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这时,区医院妇产主任——接生能手匡美玲被请来了。经过她和助手一番科学的处置后,毛毛顺利出来了,母子平安。匡主任说,这产妇腹中之胎儿位置不正,是坐莲花的姿势。碰到此况,一定难产,只有在妇产医生的科学处置下,方能化险为夷,从而母子平安。
那次误判和那回走麦城后,除了扎胎、捞*和治疳积外,再也没有人找满娭毑治*,尤其是治血妇女*——临医院妇产科了。
满娭毑是七十五岁那年秋天走的,且走得那么安详。她吃了晚饭,便沐浴更衣,然后坐在椅子上看黑白电视。看着,看着便走了。
满娭毑的丧礼隆重而热闹。
出殡时,捧灵牌的是那个过继给她的上过*校的干部侄子老二,端相片的则是在县委开小车的司机满郎。
入土后,遵照满娭毑平时的意愿,后人除给她焚化了堆积如山的财帛笼子和一栋豪华的纸别墅外,还请和尚(俗家弟子)在家吹吹打打,诵经拜忏,迎了七个七。
——END——
作者简介:邓潇泓,男,汉,生于年10月19日,湖南祁东人,中文本科学历,祁东县思源实验学校语文一级教师,笔名南阳裔,县作协会员(副主席),县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分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驳壳枪?哑巴佬(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