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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坟人的悲喜人生澎湃在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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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风月明人间故事铺来自专辑职业故事

哭坟人,一个随着葬礼习俗改变而逐渐消失的职业,“晦气”“不吉利”是人们给它打上的标签。大家忌讳与哭坟人接触,却又在葬礼时找来他们大哭一场,以表悲痛。顺子叔入行多年,除了工作,他似乎很少在葬礼上哭。或许是因为眼泪有真有假,但真正的悲痛却是源自内心深处吧。

01

入行

顺子叔五十多岁了,是我的远房表叔,他曾是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哭坟人。

顺子叔年轻时是个泥瓦匠,后来不小心摔断了腿,没有了工作。就在顺子叔愁眉不展时,同村的老孟登上了门。

老孟在村子里也是个名人,只是出名的原因不是那么敞亮,他是个哭坟人,干这行十几年了。

放在以前,顺子叔是不愿意搭理老孟的,路上遇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绕道走。这会儿自己腿瘸了,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起身相迎说:“叔,你咋来了?”

老孟把带来的烟酒和一斤猪肉放到桌子上,说:“听说你摔了一下,过来看看。”

老孟说这话当然言不由衷,顺子叔摔着腿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都快好了。

合着你是摘桃子啊。

这是顺子叔的心里活动,当然不会说出来,何况人家也不是空手来的。老孟看到顺子叔的目光落在桌子上,说:“我来的时候路过老七的商店,就顺手买了点东西,总不能空手来吧?”

老孟这话还是言不由衷,商店里卖烟酒,还能卖猪肉?老七的商店又不是城里的百货超市。顺子叔知道,老孟是在解释,这些东西不是他哭坟时从葬礼上拿来的。

两人扯了会儿闲话,终于切入了正题,他问顺子叔:“你腿好了还回工地干活吗?”

顺子叔虽然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还是有点瘸,想再回工地几乎是不可能了。

看到顺子叔摇头,老孟下了决心说:“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哭坟,现在我的队伍里只有我一个男人,过于阴盛阳衰了,本家都不喜欢这样的队伍。”

顺子叔露出为难的表情来。哭坟,这是一个相当丧气且被人瞧不起的行当,即使是在农村,也处于鄙视链的底层。

“你先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复。哭坟这行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个正经行业,咱不偷不抢,不蒙不骗,自己挣了钱,本家也乐意。你说一个行当,一件事情,买卖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干嘛还在乎不相干的人说什么啊。”

老孟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晚上,顺子叔把老孟来过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沉吟了会儿,说:“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支持你。”

顺子叔听明白了妻子话里的意思。哭坟很丢人,但是没钱,更丢人。

他看病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经济状况急剧下滑。妻子开始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卖些小孩子用的玩具、零食等,路上看见了丢弃的废铁、瓶子等还要捡起来放到车斗里。辛苦跑一天,也挣不了几块钱。

顺子叔让妻子把老孟带来的肉炒了,把酒倒上,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决定做一名哭坟人。

02

心结

老孟带领的专业哭坟队伍,加上顺子叔,共有五人,两男三女,三个女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家庭妇女,大家平时没有什么来往,来生意时老孟才会通知她们。

哭坟也有不同,有的简单,有的难缠,主要由本家来定,价钱则由老孟去说。少的跑一趟每人能分四五十,多的话两三百,再往上就几乎见不到了。同时葬礼宴席上的酒菜、烟酒等,也会让他们带一些回去,当做赠礼。

顺子叔参加的第一场哭坟是一个发生车祸去世的中年男人,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因为正是农闲时节,村里很多人外出打工了,参加葬礼的宾客太少,主家才请了老孟的哭坟团队来撑场面。

路上老孟交代顺子叔说:“你的身份是死者的好朋友,到了后少说话,跟着其他人,他们哭你也跟着哭。”

到了地方,死者家属下跪迎接他们,老孟急忙把对方搀起,嘴里说着节哀之类的话。众人换上孝衣孝裤,来到死者灵柩前行礼。

由于死者是遭遇车祸惨死,棺材停放时间不宜过长,需尽快下葬。老孟等人跟着送葬的队伍去往村后河对岸的坟地,哭声嘹亮,悲惨哀痛,哭丈夫、哭儿子、哭舅舅、哭父亲的声音缭绕不绝。

顺子叔想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留下年迈的父母、孤单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不禁感同身受,悲从中来,当初自己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时旁边就有一根裸露的钢筋,如果再偏十厘米的话,后果恐怕就不是瘸了一条腿那么幸运了。

顺子叔越琢磨越痛苦,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凄厉悲苦,加上他的一条腿还有点瘸,走路一高一低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也是车祸的当事人呢。

老孟在哭喊的同时,还要留意各种突发情况,他看到顺子叔这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有点惊讶,一般人第一次哭坟,大多是放不开的,毕竟死者不是自己的亲人,一个人的眼泪哪来那么多留给陌生人呢。

“看来拉来顺子入伙,算是走对了。”老孟心里想着。

同样的想法也出现在顺子叔心里。自从发生意外后,他心里一直有个结,解不开,这个结缠绕在他心里几个月了,没想到这回借着哭坟的机会解开了。这一场放声大哭,不仅发泄了这几个月心里积压的委屈,把他的心哭敞亮了,还让他明白了:人要学会知足,自己摔断了腿固然难受,好歹自己还活着,还能动,做不了工人还能做些其他的活计,还能挣到钱,养活家人。

回去的路上,大家是沉默不语,这也是哭坟的惯例,毕竟是刚从一场葬礼上回来,即使是挣了钱,也不能有说有笑的。

快进村时,只剩下老孟和顺子叔两人,另外三名妇女回自己家去了。

老孟把两张五十的递给顺子叔,说是他今天的酬劳,然后把一个黑色塑料袋给了他,里面是一些酒菜,说:“每次离开时,主家都会把宴席上剩下的酒菜打包一些让我们带回去,算是一个小礼物吧。你第一次做,不知道这个。主家说了,你哭得很动情,他们让我谢谢你。”

说完后,两人就分开了,老孟没有选择从村子穿过去,他围着村庄绕了大半个圈,回到了自己家。

晚上,顺子叔让妻子把那些酒菜热了。

饭桌上,妻子向顺子叔打听哭坟的情况,顺子叔不愿意说,他总觉得背后说闲话不够敞亮,何况主家对他们不错。妻子一再询问,还说有传言说车祸的肇事司机赔了不少钱。

“赔再多钱,能换来一条人命吗?当初我摔断了腿,老板给的钱也不少吧,可是再回头看看,那些钱很多吗?不也是眨眼就花完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定怎么难呢。”顺子叔发了火。

“你看你这人,急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可都是我在伺候你。这才刚好,脾气就见涨了。”妻子反驳道。

顺子叔喝了口闷酒,不说话了。

03

故人

顺子叔算是真正入了行,开始跟着老孟哭遍了附近十里八乡的坟头,扮演过儿子、外甥、朋友,甚至还有一次差点扮演死者的丈夫,也算是见惯了人生的无常。

即使老孟在这一行算是权威了,有需要的主家第一时间就会想起老孟的哭坟队伍来,但他们接到的生意也不是很多。多的话一个月能有五六起,少的话甚至整月不开张。后来老孟还发展了一个新业务,代客烧纸,每到清明或者中元节,有些死者的亲人在外地赶不回来,就让老孟他们跑一趟,烧些纸钱,上些贡品,替他们给地下的亲人赔个罪,转个话,借用老孟的嘴,和逝去的亲人们聊聊天。

除了老孟领导的哭坟队,顺子叔知道的,还有三家。在农村,虽然人们很迷信,也好面子,葬礼上讲究大操大办,但是碍于经济条件,能支撑起的哭坟市场并不大。

在这三家中,其中两家比较小,只做自己及附近村子的活,不出远门,人员也大多是兼职,有活就去,没活就伺候庄稼,照顾孩子等。第三家叫老梁专业哭坟队,是个后起之秀,他们甚至把哭坟的生意做到了县城里。

有人劝老孟,说城里人有钱,也去接一下城里的活,老孟不同意,或者说没有这个心气了。他当时六十多岁了,放在城里,也应该是退休好几年了。

“目前这样挺好,老梁他们去了城里,咱们就相当于少了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这是多好的事啊。如果真进了城,人生地不熟的,主家凭啥找咱啊。”

顺子叔也觉得老孟说得有道理,况且当年他在城里做工,很多工友们还在城里谋生活呢,这要是再见了面,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哭坟这事让自己在村里遭了不少非议,顺子叔不想从前的工友也看不起自己。

不久后队伍里的两名女哭坟人退出了,一个是不想干了,觉得名声不好听,孩子大了,要成家了,媒人介绍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另一个是被老梁的队伍挖走了,老孟也没在意,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哭坟队伍本就是个松散的组织,人员进进出出的,很正常,这两个人算是坚持得久的了。

哭坟嘛,就是为了挣钱,其他队伍里能挣更多的钱,就去了,很正常,人往高处走;或者有了其他谋生的门路,不干这个了,也合理,对着死去的陌生人痛哭流涕,终究不是个长久的活计,再多的眼泪也会有流干的一天。

顺子叔没有去城里哭坟,他害怕遇见从前的工友,但是工友却主动来找他了。

老陈是个鳏夫,以前和顺子叔在同一个工程队做工,也发生了意外,他没有顺子叔那么幸运,直接被一根钢筋刺穿了胸膛。老板这回赔了更多的钱,却被老陈的儿子拿去还赌债了。

当初在工程队时,两人关系不错,老陈这人仗义,但是脾气爆,人缘并不好,顺子叔是他为数不多的几名谈得来的工友。

现在老陈死了,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赌徒儿子小陈,但是小陈完全不想操办父亲的丧事,人间蒸发了。

老陈的葬礼是顺子叔操办的,做了这么多年哭坟人,顺子叔对葬礼的流程可谓是烂熟于心。那时候已经开始实行火葬了,顺子叔看着曾经高大的老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然后被放进棺材里,埋进了坟墓。

整个葬礼冷清简单,顺子叔暂时扮演了主家的角色,他不需要大声哭喊了。整个葬礼,直到棺材下地、封土,小陈都没有露面,反而有几名陌生人一直在周围观察情况。老陈的葬礼是少见的,死者有儿子却没人打蕃儿的。后来顺子叔才知道,小陈拿到赔偿金后,不是去还赌债,而是去翻本了,结果当然是再次血本无归。葬礼时出现的陌生人,也许就是来讨债的。

当初顺子叔还在工地时,和老陈聊起过各自家里的情况,顺子叔记得,当时老陈的儿子小陈还没有染上赌瘾,还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小伙子。

看来这个世界,这些人,真是变化不小啊。

04

亲人

从老陈的葬礼上回来,顺子叔觉得自己也要开始注意和孩子的关系了,这些年因为哭坟的缘故,父子俩的关系日渐疏远。现在儿子到了青春期,顺子叔也害怕儿子学坏了。

顺子叔的儿子叫徐强,比我大两岁,我应该喊他表哥,他和我哥一个年级。

顺子叔和我们家不在一个乡镇,本来徐强是在他们那儿的中学念书的,但是因为和同学打架,被劝退了。打架的原因好像就是有人说他爹是哭坟的,同学们排挤他,不愿意和他做同桌等。这种事情小学时也发生过,只是小学是在村里念的,大家都是自小相熟的伙伴,所以安稳度过了。

那天顺子叔带着一些礼品来了我家,问我哥他们学校收不收插班生。我看着顺子叔和我妈唠家常,说着他们家这些年的遭遇,想着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一个星期后,徐强就去我们镇的初中上学了,顺子叔还拜托我哥多多照顾徐强,监督他好好学习,不要学坏了。

听我哥说,徐强去了不久,就加入了某个帮派,开始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远离了父母的管控和原来熟悉的环境,徐强在学校里逐渐成为了恶霸一样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有一个哭坟的父亲,即使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我妈告诫我哥,让我哥少和徐强来往。偶尔顺子叔会打来电话,询问徐强在学校里的表现,我哥只推说他要中考了,学业重,让顺子叔可以多和徐强的老师联系。

徐强没有坚持到初中毕业,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月时,他拿到了初中毕业证,死活不愿意参加中考,说按照他的成绩,肯定是考不上高中的,就不去考试了,要出去打工。顺子叔发现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索性就随他去了。

不过后来徐强并没有成为一个打打杀杀的小混混,而是找了个正经工作,虽然挣钱不多,但是还算安稳。

除了徐强转学的事,其实这些年我们家和顺子叔家没有多少来往,一来两家距离较远,也不算是直系亲属;二来自从顺子叔做了哭坟人,和亲戚的往来就逐渐少了。别人有事不愿请他,他也不会不知趣地往前凑,但是每次亲戚聚会,总会提到顺子叔,会感叹下他的不容易。

“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愿意去哭坟啊。”大家总是这样说,包括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是顺子叔的长辈,亲戚关系算是比较近的了。

每年过年时,顺子叔都会来给我爷爷奶奶拜年,时间一般是初四或者初五,这个时候其他亲戚都已经来过了。奶奶不止一次劝顺子叔:“你腿脚不好,不用每年都来。”顺子叔说:“姑,我也没有其他长辈在世了,只有你这一趟亲戚走了,别人都要跑好几家,我只用跑一家,省事多了。”

每次来,顺子叔都会坐下说会儿话就走,很少留下来吃饭,好几次都是奶奶硬拉着把他留下来的。“亲戚上门了,不吃饭就回去,这不符合礼数。”奶奶每回都用这个理由说服顺子叔留下来。

奶奶炒了几个菜,我爷爷爱喝酒,顺子叔就坐下陪我爷爷喝几杯。奶奶在旁边劝:“你们少喝点,等会儿顺子还要骑车回去呢。”

爷爷酒瘾比较大,还不喜欢别人劝他,每次奶奶劝他少喝酒,两人都要争吵几句。顺子叔只得两边劝:“没事儿,我陪我姑父喝点。”

“就是,你也不看看顺子叔是干什么的,命硬着呢,谁出事他也不会出事。”爷爷开始说胡话了。

“你个老东西,胡说什么呢,顺子,别听你姑父的,他这人嘴臭,跟谁都这样。”奶奶赶紧打圆场。

“没事儿,没事儿,我姑父这是喝高兴了。”顺子叔说。

05

老孟

转眼间顺子叔做哭坟人已经快十年了,原先的五个人坚持到现在的只剩下他自己了,老孟三年前就不做了,他年纪大了,哭不出声来了。队伍里又来了两个新人,顺子叔现在成了领导,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老孟死了,昨天夜里得急病走的。”当妻子把这个消息冷不丁地告诉顺子叔时,他怔住了,拿筷子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自从开始做哭坟人后,顺子叔和老孟在村子里都会刻意地避开对方,大家都说哭坟人身上有丧气,接触久了会染上霉运。如果两个哭坟人经常接触,大概霉运会加倍吧。

大约是在队伍里那两名女性退出后不久,妻子曾向他委婉地提起过:如果队伍里需要女性的话,她也可以凑数。顺子叔拒绝了,一个家里有两个哭坟人,只有个孩子是正常人,阳气会压不住阴气的。

老孟退出后就变得深居简出起来,他自嘲说和死人打交道久了,不会和活人交往了。可是顺子叔知道,领导一支哭坟队伍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死人不会说话便是好说话,但是有些主家却没那么配合了,不想多出钱,还怒气冲冲的,甚至从他们身上都看不出亲人去世的悲伤,从中周旋的老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老孟有一儿一女,也很少来往。老孟最初做哭坟人是为了给老伴治病,他老伴患有一种慢性病,需要常年吃药,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长期累积下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支出。人们都说,他老伴吃的药,是老孟一声声哭出来的。靠着这些药,老伴多活了七八年。也许是感念于哭坟这个职业当初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老孟便一直做了下去,直到三年前哭不动了才退出。

老孟的葬礼是由他儿子小孟操办的,还邀请顺子叔参加。葬礼办得很隆重,几乎邀请了村里所有人,小孟似乎是在向大家证明,他没有嫌弃父亲的哭坟人身份。当一脸悲戚的小孟向顺子叔走来,给他敬酒时,顺子叔面无表情地说:“请节哀。”

葬礼参加得多了,顺子叔能很准确地分辨出参加葬礼的人谁是真伤心,谁在假哭。

老孟的葬礼上有哭声,但都是礼节性的,没有人在真的为他的去世痛哭。顺子叔对老孟的去世是伤心的,但是他不想在老孟的葬礼上哭。他和老孟曾一起哭过很多的坟,没想到有一天会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老孟是他的领路人,什么时候哭,怎样哭,都是老孟教他的。他不想班门弄斧,说不定老孟在里头会笑话他的。况且老孟三年前就哭不出声了,他不想让老孟觉得自己是在炫耀。

老孟去世后,顺子叔突然没有了心气,他也不想再去哭坟了,总觉得太虚假,人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人这一辈子活着到底图个啥呢,连葬礼上的哭声都能花钱买,人生中还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

幸好顺子叔读书不多,这些问题很快就被他借助酒精消化掉了。

06

结局

年4月,我爷爷患胃癌去世,由于我家和大伯家一直不和,在葬礼的事情上产生了一些分歧。奶奶找到顺子叔,希望他能去劝劝两个表弟,他是兄长,对葬礼上的事情也非常熟悉。

顺子叔没有同意,我爷爷的葬礼,主家当然是死者的两个儿子,他一个旁姓的亲人,没有插手的理由。

还好葬礼上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顺子叔在葬礼上没有怎么哭,只是偶尔哭上几声,丝毫不引人注意,这应该也是他愿意看到的。

从爷爷的葬礼上回去后,顺子叔就和家人说,他不哭坟了。家人们也没意见,这些年来农村风气渐变,葬礼上请哭坟人的人家越来越少了。

“不哭了也好,整天去哭别人,真的也哭成了假的,假的说不定反给哭成真的了。”妻子安慰说。

顺子叔决定用两三年的时间好好去去身上的霉气,儿子也到了岁数了,该成家了,到时候自己干干净净地做爷爷。

想起将来儿孙绕膝,孙子孙女喊他们爷爷奶奶的场景,两口子不由得笑了。

可是顺子叔由于抽烟喝酒太多,肝、肺等都出了问题,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摔断腿后只能躺在床上的日子。不知道已经五十岁的他这次能不能撑过去。

由于我奶奶身体不好,就让我母亲替她去看看顺子叔。

“让你少抽烟少喝酒,你偏不听,这回老实了吧。别人都是要么高兴了喝,要么难受了喝,你倒好,不管高兴还是难受,甚至是啥事没有,都要喝两口。”妻子一边照顾顺子叔,一边埋怨说。

“你懂什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顺子叔反驳说。

“顺子哥,我嫂子说的有道理,当初孩子他爷爷就是抽烟喝酒太凶,每天晚上都要热二两酒,一个人喝。要不是烟和酒,他爷爷也不会走那么早。”母亲也劝他。

“好好,我听你们的。”顺子叔妥协说。

也许是顺子叔真的命硬,即使身体上出了那么多毛病,干不了活了,说话声音也变得沙哑,但是一直活得好好的。人们都说他出现在葬礼上的次数太多了,阎王爷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了。

后来表哥徐强结婚,我去参加婚礼,见到了顺子叔,他人虽然虚弱,精气神还在,人也比以往健谈了些。

做哭坟人的这些年,顺子叔极少参加婚礼,当地人迷信,总觉得葬礼和婚礼是相冲的,哭坟人参加婚礼,不吉利。

这回是自己儿子的婚礼,顺子叔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了。看着周围的亲朋好友,顺子叔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老孟,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小孟。他回想起了当年老孟来劝他哭坟时说过的话:哭坟不丢人,不偷不抢,还能让买卖双方都满意。

现在人们不需要哭坟人了,自己也哭不动了,买卖双方都不需要了,是时候退出了。

人这一生,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任务,以前他要哭坟挣钱养家,现在他要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干杯!”顺子叔声音沙哑着,大声喊道。

题图

图片来自《喜丧》

配图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本文系“人间故事铺”独家首发,享有独家版权授权,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原标题:《哭坟人的悲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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